第四章 相遇 第54節

一個人,一雙手,一個懷抱,就是我的天堂。

最後,筵席散了。

胡冬朵就一個人背著我走了很遠,康天橋早已經被她兩耳光給抽走了,當然,他是說,他有點兒急事兒要辦。

最後實在太累了,胡冬朵乾脆就扯著我走,像扯一個布娃娃一樣。等她扯著我走回了學校,我也已經變成了個破布娃娃。

那一夜,她拖著有些醉的我,沒回公寓,而是回了宿舍,因為學校近啊。

她想過打車回公寓,可惜的是,沒有人民幣;也曾翻過我的口袋,可是我的口袋裡,只裝著一條銀色的鏈子,上面掛著一隻飛鳥樣的吊墜。

這條銀鏈是我十三歲的最後一天,顧朗買來的,如今已然蒙塵。曾經,它被江寒那個強盜給搶走了,後來,江寒出國前,托康天橋還給了我。

江寒啊,江寒,你為什麼只將這枚飛鳥吊墜給拿走啊,你應該也將我的心拿走!這樣,它是不是就可以不必這麼痛苦?

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此時此刻,還有什麼可以重要呢?

從十三歲到二十二歲。幾乎十年時間啊,原來,原來,我喜歡了你這麼久啊?

眼淚掉落的那一刻,喉嚨就像被割破一樣疼痛。

午夜時分,學校門口,我終於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抱著胡冬朵的大腿跟抱著奧爾良烤雞腿似的,放聲哭泣。

我正在門口吹著初夏的小風抱著胡冬朵狠命哭泣時,杜雅禮打來電話。

她說,天涯,我是雅禮。

我忍著淚說,啊!你來長沙了?

她說,是啊,我朋友從國外回來了,剛見面呢,嗯,一起在車上,經過你們學校門口了。我知道你一貫都是半夜工作,知道你沒睡覺,才給你打電話的。你這幾天什麼時間有空了,咱們見見面吧。

我說,好啊,我最近都有空。

她說,那好,就明天吧……咦,你聲音怎麼了?感冒了嗎?

我說,沒沒有啊。

她說,噢,那好,你們學校今天有畢業典禮吧?

我說,嗯。

她說,怪不得呢。我剛經過你們學校門口時,看到你們校門口有人,好像還是個女孩子,在抱著另一個女孩子的腿在哭呢……哭得慘絕人寰,呃,不過我回頭看看啊,現在已經在打電話。

我腦門一昏,心想,我可不能這副德性讓我未來的老闆看到啊,於是立刻站了起來,說,是嗎?

她說,好了好了,已經站起來了。我記得我畢業的時候也停傷感的。天涯,你沒事吧?聲音好像……

我說,啊,我沒事啊,我在這裡寫故事啊。

她說,長沙空氣可真濕潤啊。不像北京那麼乾燥。

我說,嗯哪。等我下次去北京,不給你帶別的,就給你帶長沙的空氣。

她說,好的,我已經過了你們校門了,朋友送我去酒店,咿,那個女孩子好像還在打電話……每次畢業,校園裡都會這樣,很多孩子會哭會鬧……哦,好的,咱們明天聯繫吧。

……

掛斷電話那一瞬間,我想,幸虧杜雅禮沒說,天涯,我下車看看你去;想完了這個,我繼續嚎啕哭泣,好無形象可言。

……

我忘記了胡冬朵怎樣將我拉回宿舍的,我就記得,我在宿舍里又喝了很多酒,然後偷偷溜了出來,手裡還拎著酒瓶,在校園裡跟女鬼似的飄蕩著。

飄著飄著,我就飄出了校門,打算飄到唐繪去。

那一刻,一個無比極端而悲哀的念頭,在我內心裡生根發芽。

我看了看手裡的酒瓶,想了想顧朗的腦袋,我想我應該可以將他砸昏,然後……然後……再然後……

人醉酒的時候,果然有許多瘋狂的念頭,我忘記了如果我力度把握不準,將他砸死了怎麼辦?那麼我還沒來得及「然後……然後……再然後……」就變成寡婦了。

我在校門口跌倒的時候,酒瓶碎裂在地上,我的手心一陣刺痛,滿手血跡……

就在這時,突然一束強烈的車燈燈光映在了我臉上,然後迅速熄滅。恍恍惚惚之間,車上有人下來,然後慢慢的,慢慢的向我走近……

那種腳步聲,熟悉而又陌生。

顧朗……怎麼是你啊?

恍惚中,睡眼惺忪,我的手輕輕撫過眼前男子俊美而模糊的臉,我笑,說,你明知道我喜歡你,你卻跟我說,你要結婚了。你真沒良心啊沒良心。

他的聲音突然冷的讓我不習慣,他說,女孩子喝那麼多酒,你還要不要臉了!

我就笑,眼淚卻流了出來,我說,我就是什麼不要,你也要結婚的啊……你要結婚的啊……你為什麼要結婚啊……說著說著,我就撲倒在他懷裡,嘴裡還喃喃著那些傻了吧嘰的話語,即使在昏迷之中,我的眼淚也大顆大顆的湧出了眼眶。

他抱起我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是到達了天堂……

一個人,一雙手,一個懷抱,就是我的天堂。

為了這個天堂,我尋覓在茫茫紅塵,愛和被愛,傷和受傷,就是為了一個人,一雙手,一個懷抱,一個天堂。

那天夜裡,我從冰冷的校門口,被他抱起,抱到車上……然後被他抱回到了他的家裡……然後,就在他要開燈的那一瞬間,我的手,帶著血跡的手,顫抖中,像抓住稻草一樣,按住了他的手……

我的聲音在顫抖,像一個要竊奪別人幸福的小偷那樣顫抖著,我的聲音沙啞,從嗓子里細細地湧出,我說,顧朗,別開燈!

就在那一瞬間,唐繪酒吧里那一幕電馳風掣一樣,在我已不清醒的大腦里突然閃過,周瑞、康天橋他們曾玩過的遊戲——說一說你一生所經歷的最香艷的一幕……

我想,那天晚上,在我按住顧朗手的那一瞬間,已經變得無比的香艷起來。

顧朗的手明顯的停滯在空中,像觸電了一樣,暗夜裡,他的眼睛深深地望著我,目光複雜,像是在探求,又似是在躲閃。

我忘記了自己是怎樣踮起腳尖,親吻了他的唇。

我也忘記了自己的手,是怎樣生澀的攀在他的頸項間。

只知道,那一瞬間,他的身體里燃起了熾熱的火焰;這種火熱正從他的唇齒之間慢慢散發出來,當他的吻從拒絕變成了回應,當他熱絡的雙手撫過我細長的頸項……就在他的手落向我的胸前之時,他突然停住了,想遭遇了電擊一樣,猛然推開我——

黑暗裡,他艱難的喘息著,說,艾天涯,你會後悔的!

我就在黑暗裡傻傻的笑,我說,顧朗!你不敢對不對?你怕你要了我,你在也就離不開我了對不對?

如果這些話是我清醒的時候說出來的,我一定會將自己勒死——丫一等離子純平,有什麼可以離不開的!

顧朗在暗夜裡沉默,半天后,他突然一把將我拉到他懷裡,聲音里有些恨,語調生冷異常,說,很好!那你就讓我看看,他是如何離不開你!

他?

他!

不知道為什麼,這聲冷漠如病的語調,讓我的腦袋突然炸開了花兒,我竭力想讓自己清醒,竭力張大眼睛,想看看眼前的男子,可是,當他的親吻如同暴風驟雨一樣襲來的時候,我卻忘記了思考。

那時那刻,我彷彿剛獲得了雙足的人魚,置身於一場由他領舞的舞蹈裡面,再也跟隨不了自己的心,跟隨自己的步子……於是,就這樣,在尖刀抵足般的痛楚之中,將自己化成了泡影……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偌大的卧室里,陽光滿眼,身下是一張很大很軟的床上,白色的床單,白色的被罩,若不是床頭柜上那束鮮花,我還以為自己進了太平間。

咿?

昨晚我不是被胡冬朵拖回宿舍了嗎?

咿?

我不還跟杜雅禮約好了今天找個時間見面嗎?

咿?

我怎麼會在這裡?

天!

我想起來了!

我回宿舍後,喝了很多酒!

然後,我就拖著酒瓶子溜出宿舍了!

然後,我要去找顧朗!

然後,我要將顧朗給砸暈……然後給生米做成熟飯!然後我卻將自己給摔倒在校門口,酒瓶子碎掉了,我的手被扎出了血跡……

頭好痛,頭真的好痛。

那麼,顧朗在哪裡?

我的眼睛瞟到被子上到處都是的點點猩紅,內心大駭,難道我用力過猛,將顧朗給砸死了!

於是,我慌忙從床上坐起,四下翻看。

這時,離我不遠處的落地窗前,一扇窗戶被輕輕打開,風徐徐而來,撩開了窗紗,一個身穿襯衫的男子,站在窗前,抬頭遠望,似乎是我的起床聲驚動了他,他緩緩回神,笑容繾綣,從輕紗處款款走來,極盡輕薄的笑著,語氣里充滿了嘲諷,說,昨晚折騰得那麼厲害?你還能醒來,體力不錯嘛!

我用手擋住了陽光,定睛一看眼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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