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花鈴 第四篇 雙星輝夜

「紅蝠王?……他、他居然認識飛翼!?」手臂上的傷已經包好,在木樓中,燁火捧著受傷的紅色蝙蝠,獨自低語,想著迦若最後留下來的話,驚訝莫名。

「我還記得你……能馭使紅蝠王的苗疆小姑娘——你不認識我了么?」

他居然知道自己是苗人——他是誰?他是誰?

十歲那年寨子被滅後,自己就流落中原——那麼,他是在那之前見過自己么?

燁火怔怔的呆著,掌中的飛翼微微掙扎,發出受痛的吱吱聲,然而,它的主人卻依然深陷在昔日的回憶中,沒有理睬。

英俊神秘的白衣祭司,披散的黑髮和額環間的寶石,以及他那深沉如海、無法回溯推算的往昔……這一切,完全是她所陌生的——他是誰?難道自己幼年在那岩山寨里時,曾見過他么?

只有一些依稀的熟稔感覺……那種感覺來自於他臨走伸手畫出符咒的那一瞬間。

他伸手的瞬間,她看見有什麼輝光閃爍在他手指間。

一個小小的、玉石的指環。

——難道、難道是……!

十歲。殺戮與火光。自己關於故鄉的最後一幕回憶。

「有漢人妖孽進了寨子!小心!小心!」

那一日,她記得自己在竹樓中午憩,忽然間聽到外面人聲沸騰,老巴朗將竹筒敲得砰砰響,驚動了整個寨子。十歲的她揉著眼睛,從竹席上起身,想跑出去問爹爹出了什麼事情,然而忽地眼前一花,床前已經站了兩個漢人裝束的少年郎。

那個穿白衣的看起來溫和些,空著一雙手;另一個穿青衣的卻手持雙劍,劍上有猩紅的鮮血一滴滴落下,灑在她竹樓的地面上。

那些服侍她的侍女們,已經靜悄悄地躺倒在竹樓各個角落裡。

「呀!——飛翼!飛翼!」孩子驚恐地叫了起來,呼喚自小養起來的守護靈獸。

紅火色的蝙蝠應聲從樑上飛下,直撲敵人。然而那個青衣的少年身手卻快的如同鬼魅,在她第一聲叫喊還沒有發出來的時候,手指抬了抬,她的喉嚨便啞了。同時,她的身體癱軟了下去,手足一陣麻痹和劇痛,痛的她流出了淚水。

同一時間,旁邊的另一位白衣少年抬起手,凌空畫了一個符號,那隻火紅色的小蝙蝠便彷彿被施了定身法一半,撲簌簌的在半空扇動著翅膀,卻飛不過來。

「嶺南的紅蝠王?這個丫頭還有些本事呢。」應付完了飛翼,白衣少年轉過頭來看她,見了她那般痛苦的臉色,輕輕叱了同伴一句,俯下身來解了她除啞穴和軟穴以外的穴道:「青羽師弟,不過是個小孩子,出手別那麼重。」

然而,那個叫青羽的英俊少年看著她,眼中卻是憤怒的光亮:「冥兒也是個孩子!這些該死的苗人就忍心把她關起來這樣折磨么?!青嵐師兄!」

十歲的她哆嗦了一下,看著他那樣的眼光,自覺的往白衣少年身後躲了躲。她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然而她敏銳的感得這個白衣少年顯然比較溫和、也比較安全一些。

然而,聽到師弟這樣的話,叫青嵐的白衣少年卻不說話了,只是嘆了口氣,然後一抬手將躲在後面的她拉了起來,手指扣緊了她的咽喉。

因為窒息,她的嘴不自禁的張開,然後,她就覺得有什麼東西流入了喉中,苦澀而熾熱。

「告訴你們的土司那岩!他的女兒那燕在我們手上!」

她還沒有想清楚自己被灌下了什麼,白衣的青嵐已經將她拉了出去,走到竹樓的廊子下,雙手托起她的雙肩,將她高高舉起,對樓下奔忙的族人厲聲大喊,「那燕已經中了金波旬花提煉的毒!一個時辰內,如果不帶我們去見青冥,她就會死!」

少年方才還溫和的語氣,在此刻卻是那樣凌厲。她感覺胃裡有熱流沸騰,被高高的舉著、展示給樓下熟悉的叔叔伯伯,十歲的她驀然明白了自己的險惡處境,驚駭交集的,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爹爹說過,住在沉沙谷裡面的漢人哥哥姐姐,全部都是族人的死對頭。如果碰到了他們要趕快逃跑,就是逃不掉了,要馬上喊救命——不然,這些人是會殺人、吃小孩血肉的。

不久前,她聽那蘆姐姐說,長老們抓住了一個沉沙谷里的女孩子,關在地牢里。她現在知道:這兩位漢人哥哥、一定是為了關在地牢里那個小姐姐而來的!

聽說族裡人本來也沒有想殺她,只是想逼她說出白帝在沉沙谷裡布下的玄機,然而那個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女孩卻是出奇的倔強,寨子里的人幾乎動用了所有的刑法,甚至施用了蠱蟲。然而她咬爛了自己的嘴唇,卻沒有吐出一個字。

如今落到了漢人女孩同伴的手上,他們會用同樣的法子來對付自己么?

想到這裡,她哭得越發厲害,然而被點中了啞穴發不出聲音,只好抽泣顫慄而已。

「快放了我們的俄塞!不然土司饒不了你!」

被舉在半空,她俯視著,看見了族人們聚集在竹樓下,平日服侍她的那蘆姐姐嚇得臉色發白,卻仍然咬著牙戰戰兢兢的站出來呵止。

「羅嗦什麼!——快去叫你們土司放了冥兒!」身邊叫青羽的青衣少年不等她說完,手指一抬,十歲的她只看見白光如同蛇般從他手指間游出,瞬間從那蘆姐姐頭上一掠而回!

「再羅嗦一句,我要你的頭!快放了冥兒!」他冷厲的叱道。

「哎呀!」那蘆滿頭的銀飾彷彿被一劍砍開,片片落地。她捧著頭,尖叫一聲退回了人群中,不敢再說話。

慌亂了片刻,她看見爹爹已經趕過來了,後面跟著族裡的幾個長老法師。

人群驀然一片寂靜。族人都紛紛恭謹的退開,給爹爹和長老讓出一條路來。

爹爹在竹樓下停住,看著被舉在半空的十歲女兒,剛毅風霜的臉上毫無表情。

青嵐舉起她,站在高高的竹樓上,修長的手指扣緊了她的咽喉。她眼珠亂轉,看見那雙修長秀氣的手上還帶著一隻玉石的指環——然而,就是這樣無論從哪一面看上去都是溫柔可親的哥哥,在說起殺死她的時候也是眼神冷酷。

他們的確是會殺了她的……為了那個地牢里的小姐姐。

爹……救我……救救我……

她害怕極了,拚命的掙扎著,然而發不出一個字。

這時,她看到爹爹轉頭,和身邊幾個長老伯伯們商量了一下,然後點點頭,揚起頭看著竹樓上面,對兩個漢人少年厲聲道:「好!我放了你們的人,你們也放了我女兒!」

片刻後,人群散開,讓出了一條路。

十歲的她第一次看到了那個女孩子……那個被族人拖過來的昏迷的小姐姐。

「冥兒。」那一瞬間,她感覺到托著她的手顫抖起來,青嵐和青羽同時脫口喚了一聲,顯然是叫這個女孩的名字。

那個被拖過來的女孩子只比自己大幾歲,然而一望而知受到了極其殘酷的拷打,全身血肉模糊,被拖過來時、沿路那些沙石都嵌入了她的傷口中,形狀可怖。

「該死的畜生。」咬著牙,身邊的青羽低低吐出一句話,手指緩緩扣緊了劍。他颯地轉頭再次看著土司十歲的女兒,眼睛裡的光芒帶著可怕的血腥味。

「青羽,不要這樣。」雖然因為同樣的憤怒和激動,那雙手在劇烈的顫抖,然而白衣的青嵐卻阻止了師弟眼中投向十歲女孩的殺氣,「她不過是個孩子……」

話音一落,青嵐放下了她,但是一隻手仍然扣在她的咽喉上,她垂下眼帘,就能看見他修長有力手指上那隻溫潤的玉石指環。

他拉著她,一步步走下竹樓來,青羽按劍站在兩人的前方,對著樓下簇擁的苗人冷冷道:「好,你們退後,將冥兒放到前面空地上,我們交換人質!」

那岩土司舉起手,緩緩揮下,所有寨子里的人都退開,讓出了一個十丈見方的場地,將昏迷中的女孩放在空地中間。兩位少年緩緩下樓,走到了場地中間。

「冥兒!」在青嵐俯下身去查看那個女孩的時候,她聽見他低低喚了一句,然而,那個血團也似的人根本沒有絲毫的反應,只是微弱的呼吸著。

青羽一直沒有動,按劍而立,四顧著周圍虎視耽耽的苗人,保持著警戒。

「你回去罷!」看到同伴那樣重的傷勢,白衣的少年已經來不及多想什麼,看也不看她,手上加力將她推出,同時俯下身去抱起了那個叫青冥的女孩兒,絲毫不顧她滿身的血污,緊緊抱在懷中,喚著:「冥兒?冥兒?」

——她忽然間放鬆了,然而,又感覺有些委屈的想哭……

——十歲的她,實在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忌妒那個被打得很慘的漢人姐姐。

她被青嵐毫不考慮的推出,踉蹌了幾步,卻不知道為何沒有立刻跑開,反而關切的回頭、看了看那三個哥哥姐姐。然而無數族人對著她焦急的伸出手來,那蘆更是急得眼睛裡都是淚水:「俄塞!俄塞!快過來!」

十歲的孩子嚇了一跳,連忙回頭準備投入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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