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勇敢,只是一瞬間的本能 2

夜裡靜悄悄的。

已經到了櫻花凋落的季節,只有沙沙的樹葉響動和掠過的風聲。

夜空中沒有一顆星,山坡上路燈昏黃,花明夜一個人靜悄悄地走著。

傷口並不疼,身上的淤青也沒有疼痛的感覺,只是心底有一種刻骨的寒意,緩緩地綻放在骨髓里,尖銳而生硬,心口生疼生疼,疼得好像整個心臟都被剜出,只剩個空蕩蕩的軀殼。

以為不會再跟她有任何交集,以為她對他的一切只是逢場作戲,以為她的眼裡自始至終都沒有他的餘地。

終究還是沒辦法忘記啊。

在她忽然衝出來,將他壓在身體下面的那一刻,他感到五臟六腑都在絞疼,或許事情不像是他猜想的那樣,或許她有她的理由……

可是,他卻決然地拒絕了她的解釋。

他真是一個白痴!親手把她從他身邊推開的,應該是自己不是嗎……

激烈的夜風從耳邊划過,樹葉沙沙作響。

狹長的小路前面,似有似無的燈光閃亮,一個女孩打著手電筒的身影正焦急地張望著前方的路。

「哥——」她發現了他,驚喜地喊出聲來。

「哥,我這次回來有沒有給你一個Big Surprise?」羅尋小跑過來,舒心地握住花明夜的手,「你還真會為難人啊,BREEZER就這麼丟給我,一個人跑回來快活,不知道我在那裡多辛苦。」

花明夜仍然安靜地走著,安靜得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話,甚至連一個表情都沒有。

「哎?不理我啊?告訴你哦,別想賴賬,這次一定要好好答謝我,做點心給我吃吧!」羅尋追上他,討好地蹭蹭花明夜的胳膊,把手電筒的光源照在他的臉上。

光暈圍繞的臉,俊美還有淡淡的落寞,額頭上有一道裂口,微微結了痂,面頰好像被硬物撞擊,有一塊淤青的傷,烏黑的眼睛因為強光的刺|激而微微眯起,他將臉側向沒有光源的一邊,微白的光映出挺拔的鼻樑。

羅尋倒抽一口冷氣,驚嚇地捂住嘴:「哥……你,跟人打架了?是不是跟韓聖煜?你們又打架了是不是?還是因為報仇的事情,天啊,這該怎麼辦啊……」羅尋緊張地胡亂猜測著,花明夜越是不說話,她越是急得跳腳,如果三年前的縱火案重新被翻出,那麼花明夜的處境會很糟很糟,或許還要坐牢……

想到這裡,她不由地打了一個冷戰。用力乾咽了一下喉嚨,欲繼續問個究竟。

花明夜的腳步忽然停住,黑色的眼珠黯然地注視著前方,眼神中有淡淡的水汽氤氳。

「如果……」

黑色的夜風輕輕撩亂著他額角的頭髮,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如同暗夜裡憂傷的琴弦撥弄。

羅尋也定住腳步,奇怪地看向他。

「如果……有人可以替另外一個人死……是因為愛他……還是怕虧欠他呢……」他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得好像風一吹,就會消散在這無人的山間。

唇角是一抹失血的苦笑。

羅尋徹底僵住,她的大腦一片空白,不明白他究竟說了些什麼。什麼代替,什麼死,什麼虧欠,這些她最害怕的字眼讓她覺得身體里有冷風刺進來,她冷得發顫,有一種可怕的感覺直直地衝上了大腦:

「是不是微涼發生了什麼事!」

「哥……」

「藍微涼她……」他苦笑,把藍微涼跟韓聖煜訂婚的事情以及白天發生的一幕告訴了她。

羅尋愣住了,三年來居然發生了如此多的變故,微涼跟韓聖煜訂婚,而——

大腦中一個可怕的想法閃過!

三年前,在她正在揪心縱火案會給哥哥帶來麻煩的時候,這一個案子卻好像突然被所有人遺忘了,同時她收到了藍微涼的信和機票,飛回美國。那時,藍微涼曾經說過,她會想辦法處理這一切。

可是她始終想不透,藍微涼所說的所謂的辦法是什麼……

心底一陣沉黯的冰冷,電光石火間,羅尋好像想明白了什麼:「那場訂婚根本是微涼和韓聖煜的交易!」

花明夜的身體猛然一抖,他身體僵硬地緩緩轉過,不可思議地看著身旁的羅尋,彷彿她嘴裡的話語跟他的大腦相隔一個世紀那麼遙遠:

「你說什麼……什麼交易……」

「微涼知道了爸爸被韓聖煜的爸爸害死的事情,那天你跟韓聖煜在房間里爭吵,藍微涼就在門口,那張去美國的機票就是藍微涼寄給我的,一定是這樣,她用訂婚作為條件來交換,讓韓聖煜不要繼續追究縱火案!一定是這樣的!」羅尋咬著嘴唇,肯定地說。

是一場交易……因為他的交易……

都是因為他……

心臟像被硬生生劃開一道很深很深的口子……

疼得呼吸都變得艱澀……

黑色的風在身體上空孤零零地盤旋著……

路燈的光如水般安詳寧靜……

在地上拉出一個朦朧而狹長的身影……

他的眼神忽然很透明很透明,彷彿這個山坡,這個黑夜,這眼前的一切都已與他無關,只有黑色的眼珠里,似乎有一抹水色靜悄悄的流動……

靜悄悄的……

忽然——

他用力掙脫了羅尋的手,在黑夜中猛然轉身,邁開大步向來時的路跑去!

風猛力地鼓起白色的襯衫,亞麻色的頭髮在奔跑中激舞飛揚,一股凌厲的氣息從他的身體里鑽出!不可以再等待下去,他必須立刻見到她,立刻!

明川醫院的病房。

藍微涼靜靜地躺在病床上,她的臉蒼白,嘴唇也是蒼白色,長長的睫毛在燈光下微微顫抖著。煜坐在病床邊,雙手握住她發涼的左手,深藍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視著她。

僵直的脊背散發出孤獨的味道。

窗外是如漆似墨的夜,夜很深很深,深得整個世界已經沒有了一點光亮,只有樹葉發出嘩啦啦的響動。

她在病床上躺著,蒼白的嘴角微微上揚,彷彿已經進入了一個甜蜜的夢境。

液體緩緩地由透明的輸液線流入她的身體。

滴答,滴答。

冰涼的液體,冰涼的手指,他一陣心疼地握住她的手,把冰涼的手靠近自己的唇邊,讓她的手一點一點地溫暖起來。

溫暖著,凝視著,好像她下一秒就會醒來……

「嘩——」

門在這個時候猛然被推開!

甘醇的氣息和夜的味道一起沖入了病房,白色襯衫的少年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胸膛不斷地起伏,他的頭髮微微凌亂,面頰上的那道打痕仍然是刺目的淤青,而烏黑的眼珠里,似乎有一層他看不|穿的水汽氤氳。

「花明夜,你來做什麼!」韓聖煜鬆開握住藍微涼的手,霍然站起沉聲問道,「你害她害得還不夠慘嗎!」

他沒有理會他,只凝神看著病床上的藍微涼,彷彿整個世界除了她,一切已經全然不存在。

他僵硬的身體徑直走向她的病床,輕輕地在她的床前跪了下去。

溫柔地把她的手攥在自己的手心裡。

「傻瓜,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他的聲音哀傷而婉轉。

「總是對我說謊……真的那麼有趣嗎……」

她仍然靜靜地躺在床上,面孔像天使一樣的安靜恬淡。

他的眼底有破碎的淚芒……

「可是這次……我真的生氣了啊……藍微涼,我真的生氣了,氣你什麼都不告訴我,什麼都隱瞞我,連婚約這樣的事情也要為了我去交換……」

「明明是愛我的……為什麼要這樣做呢……你明明知道,你的那個交換,比什麼懲罰都來的疼啊……」

他的語氣那樣哀傷,如利刃插|進心臟那樣哀傷,那樣痛徹心肺。她的手指似乎微微動了一下,又好像沒動,只是輕輕的毫無意識地顫抖。他眼神一凝,慌張地鬆開緊握她的手:「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對不起……是我不小心……」

她的面容靜美而單薄,他的聲音哀傷而純粹。

煜的指尖由冰涼變成寒冷,他僵直地看著跪在藍微涼病床前的夜,心底沉黯如霜。夜已經知道了一切,自己和微涼的婚約只是一個可笑的交換,而自己在這場交換中,彷彿是最卑微最卑微的那個……

可是……

他才是最愛她的人,才是能給她幸福的人!

他的眼神漸漸凝結成冰。

即使是這樣,也無法把她從他身邊帶走!

「放開她!」韓聖煜厲聲說,聲音沉黯冰冷,「藍微涼——她是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

若有似無的回聲輕輕飄蕩在空闊的房間。

花明夜的身體微微顫抖,他緩緩地回過臉,絕美的眼底,那抹水汽漸漸凝結,凝結得似有堅硬的冰霜。

他的聲音堅定而生冷,彷彿誓言般的,撞擊著煜脆弱的鼓膜。

「這一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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