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天堂到地獄的距離 4

明川醫院的高檔病房。

藍微涼安靜地躺在病床上,大大的眼睛像兩汪漂亮的泉水,陽光透過明凈的玻璃窗照射在她白皙的臉上,有種暖洋洋的感覺。

醫生已經為她處理好了傷口,因為被高跟鞋用力踩過,腳骨有輕微的裂痕,煜執意要醫生幫她打上石膏,藍微涼拗不過他,腳被強行五花大綁起來。

煜在身邊細心地照顧著她,怕她無聊,還派人買來了很多她喜歡的零食和雜誌,放在床頭的柜子上壘了大大的一堆。

「你明知道這是楊采翎踩的吧?」煜看著她受傷的腳,心疼地嘆口氣,「為什麼還要替她掩飾,她囂張得太可惡了。」

「明明是你自己太過緊張好不好,」藍微涼美麗的大眼睛裡閃過一抹靈動的笑,也學著他的樣子看看自己受傷的腳,誇張地嘆口氣,「本來很快就能好的,你非要把它五花大綁起來,讓我看上去像個笨笨的熊貓。」

韓聖煜噎了一下,旋即笑出聲來,疼惜地摸了摸她的頭:「傻瓜,為什麼不知道好好保護自己呢?」

「我哪有!」藍微涼撇撇嘴,一臉不服氣的樣子,「我現在不是很乖很乖地躺在床上養傷嗎?因為要好好保護自己,所以一定不能留下後遺症呢!」

韓聖煜無奈地笑笑,正準備說些什麼,門口突然傳來一個小女孩清脆的聲音:

「噹噹噹噹——」

一大束漂亮的百合花出現在門口,像是招手示意般地晃晃,歐陽霏雨突然從門後閃了出來,一蹦一跳地來到病床前面。

「微涼姐姐,我來探望你咯!」她一臉陽光地笑著說道,眼睛突然掃過她右腳的石膏,嚇得捂住了嘴,「天哪,微涼姐姐你傷得這麼嚴重啊!腳是不是斷了!以後要變成瘸子了吧!微涼姐姐你好可憐,嗚嗚……」

煜又被噎了一下,藍微涼臉上也掛上三條斜線,無奈地低咳一聲:「應該……不會的吧,醫生說好好養傷就會痊癒的。」

「太好了,」歐陽霏雨鬆口氣,用手輕輕順了順自己的胸口,「如果微涼姐姐有什麼閃失,那我會內疚一輩子的。」

「不會啊,」藍微涼笑道,「又不是因為你的原因,是我自己不小心。」

「可是如果沒有這次PARTY,你也不會受傷了啊。」歐陽霏雨臉上露出內疚的表情。

「沒有這次PARTY,我也不會認識你了啊,那也是個遺憾呢。」

歐陽霏雨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微涼姐姐也這麼認為嗎?說起來這次PARTY也讓我認識了很多我喜歡的人,比如微涼姐姐,比如……花明夜哥哥。」

夜,她為什麼又提起了夜,在她最害怕聽到他任何消息的時候又提起了他!

藍微涼的睫毛微微一抖,大腦忽然一陣嗡鳴。

「微涼姐姐,以前總聽人家說一見鍾情,我還覺得很可笑,可是見到花明夜哥哥的那一瞬間,我真的有種被電到的感覺啊。所以我決定了,我一定要努力,讓花明夜哥哥也喜歡上我!」歐陽霏雨繼續喋喋不休地陶醉著。

「嗯……」她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除了這個似有似無的音節似乎什麼也發不出。

歐陽霏雨似乎沒有發現藍微涼的異樣,漂亮的大眼睛倏然亮了一下,好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對了,聽說花明夜哥哥和你都曾經在聖迪菲亞念書,你們認識嗎?」

「嗯……」她抬起眼睛,用力壓住心底的慌張,試圖用一雙真誠的眸子來面對她。

「太好了!」歐陽霏雨用力地握住藍微涼的手,「那麼你一定要幫我,你一定很了解花明夜哥哥,等你傷好了,求求你把他的所有喜好都告訴我好不好!」

韓聖煜鎖緊眉頭,方欲張開口說些什麼,藍微涼忽然搶在他前面,似乎是用力地擠出一個微笑。

「當然可以。」

「嗯!」歐陽霏雨的眉梢飛上一抹喜色,「我就知道微涼姐姐是最好的人了,爸爸叫我早點回家,那我先走咯,改天再來看你!」

「路上小心,煜,幫我送一下霏雨吧。」藍微涼淡淡地笑笑,向煜安靜地點了點頭。

韓聖煜憂心地看了看病床上略顯疲憊的她,嘴唇微微動了動,終究沒有開口,隨著歐陽霏雨走出了病房的門。

病房裡剩下空蕩蕩的自己,新鮮的百合吐著動人的芳香,藍微涼閉上眼睛,唇角苦澀地笑著。世界彷彿跟她開了一個滑稽的玩笑,明明想在他面前佯裝很堅強,卻被他看到她最狼狽的樣子,明明想盡量不見不想他,卻必須因為另外一個女孩而全部埋藏起來,更滑稽的是她還要充當他跟她之間的那條紅線,多麼可笑。

陽光淡淡地映上她蒼白的面孔,像一個失血的娃娃。

門忽然被推開。

一陣奇異的香氣比百合花的香味更加急劇地沖入她的呼吸。

心頭一緊,她猛地睜開眼,看向門口!

他正站在逆光的剪影里,白色的襯衫被鍍上一層金色,他的眼珠烏黑烏黑,憂傷地凝視著她,面容如被雨朵打濕的片片櫻花。

而修長的身體,僵直得好像已經在外面等待了很久很久。

「你真的……這麼討厭我嗎……這麼急切地,想把我推向另一個人嗎……」他的聲音里有破碎的疼痛,像是整個喉嚨都疼得撕裂了。

「夜……」

「為什麼這麼急切地推開我呢?三年前也是這樣,我剛剛離開,你就跟韓聖煜訂婚了不是嗎……既然是這樣,為什麼還要讓我看到那些畫稿……那件……藍色櫻花的旗袍……就好像我的一道光芒……足以讓我像個傻瓜一樣固執地以為你還會回到我這裡……」

她的心猛然一陣抽痛,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睛裡滾落。

「你知道……那種從天堂墜落下來的感覺嗎……好疼好疼啊……」

他咬緊嘴唇,竭力壓抑內心的悲傷。蒼白的手指僵硬地捂住自己的胸口,眼睛裡又一點一點濡濕的光芒慢慢地滲出來:「疼得……都不是自己的了……」

「不是這樣的,那是因為……」她語無倫次地解釋著,晶瑩的淚水像兩泓清澈的溪水在她蒼白的臉上流淌著,胸口是一陣密密麻麻的疼痛,疼到忽然有一種衝動,幾乎……就要把她跟煜訂婚的原因說出口!

「不要解釋!」他猛地打斷她,漆黑的眼珠就這樣瞅著她,那濃濃的嘲意卻已經足以把她推入到萬丈的深淵中,「你讓我怎麼相信你,從一開始你就在騙我,用最好聽的謊話來騙我,可是,不要再認為我會被你騙了。藍微涼,你真的以為,我的這顆心,是用來被你玩弄的嗎?」

「夜……你能不能……」她的大腦一片麻木如冰雪,在那一剎那,他生疼的話語讓她幾乎理智全無!就把原委告訴他吧,哪怕接下來是天崩地裂也好,她還沒有想好應該如何去承擔,可是在這一刻,她真的已經偽裝到心力交瘁,心力交瘁啊……

她用力閉上眼睛,一行清涼的淚再次順著臉頰倏然滾落,「你聽我解釋好不好……」

空氣彷彿凝滯……

只能嗅得到,百合花靜靜地吐露著清幽的芳香……

藍微涼艱難地攥緊手指,思忖著該用怎樣的話語來解釋著個看起來匪夷所思的故事……

思維卻被一道如刀般冷漠的聲音被硬生生地劃開……

「夠了藍微涼,怎麼,你還不滿意嗎?」

她猛地睜開眼睛,他美麗的唇角忽然升騰起一種嘲弄的笑容,他看著她,就這樣冷冷地看著她,好像在看著一個前所未有的討厭的人。

那種……厭惡而冷漠的眼神……

空氣彷彿被瞬間抽空,整個病房裡白茫茫的一片,空落落得嚇人,他的呼吸在忽然變得好緩慢,好像是一字一句說給她聽似的:

「你不是希望我跟歐陽霏雨在一起嗎……那麼……」

「……」

「我會跟她交往,會試著愛上她。」

「……」

「這樣,你總該滿意了吧。」

藍微涼的胸口忽然一陣血氣翻騰,彷彿那股讓人作嘔的血氣足以把她帶到一個無盡的漩渦,她拚命地咬住嘴唇,淚水卻止也止不住地拚命地蔓延著……

蒼白得光線里,他的眼神里充滿著自嘲,唇角苦澀地上揚,那抹笑容彷彿帶著血色一般地在他絕美的面孔上綻開,他最後用力地看了她一眼,很用力很用力地,像是想讓她永遠記住他似的用力看了她一眼,然後僵直地走出了病房。

門「砰」的一聲被關上,那個白色襯衫的美麗少年悄然消失在門的後面,就在這一聲重重的關門聲響起的霎時候,她彷彿覺得,有某種脆弱的希望也在這瞬間斷了線,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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