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忘卻的記憶 2

醫院的走廊里,藥水和消毒水的味道混雜充斥著整個空間。

藍微涼安靜地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看著病房的門一開一合,看著護士從裡面進進出出,看著病房裡的他躺在床上,看著輸液線里的液體一滴一滴流入他的身體,看著護士把輸液針從他手臂上拔出,看著他安靜地躺在病床上凝視遠處的窗外……

窗外由陽光漫溢到彩霞滿天,再到夜幕悄然將臨,時針彷彿在毫無知覺中一圈一圈地流轉,她就這樣靜悄悄地看著他,在一個他絲毫察覺不到的角落看著他,看他單薄的身體,憂傷淡然的目光,和孩子般難過的神情。

心中一陣一陣地難受,現在的他,應該不那麼痛了吧,護士說過消炎針效果很好,應該不會留下什麼糟糕的後果了吧,那麼漂亮的手,如果在畫畫的時候帶著一道傷疤,該是多麼讓人難過的事情啊……

而這一切,居然還是因為她……難過的眼淚又開始在眼睛裡打轉了,她總是給他帶來不經意的傷害,卻又必須在這種傷口上撒鹽,她究竟是多麼殘忍的一個人呢……

「藍小姐……」忙忙碌碌的護士又一次經過走廊,終於注意到了藍微涼的存在,驚訝地睜大眼睛說道,「我以為你已經走了!」

「嗯。」藍微涼禮貌地站起身來把思緒收回,甜甜地勾起了一抹微笑,「護士小姐,今天辛苦你了。」

「哪裡的話,這是我的工作。」護士不好意思地笑笑,看了看外面暗黑的天色,說,「這麼晚了,藍小姐也該回去了吧。」

藍微涼一愣,看了看外面已經是垂垂暮色,微微嘆了口氣,原來她已經在走廊上呆坐了這麼久,可是卻彷彿一點也沒有感覺到。

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護士又補充道:「病人現在情況已經基本穩定了,您可以回去休息了。不過,如果有時間的話,還是希望能經常過來探視一下,除了你,我們聯繫不到病人在米蘭的親屬。」

沒有親屬……藍微涼的心底一陣惆悵,他真的是獨身一人啊,獨身一人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該是怎樣的一種孤獨呢……

「我知道了。」她點點頭,微笑著謝過了護士小姐,轉身向醫院門口走去。

從醫院出來,天空里已經灑滿了點點星光。

繁華的大都市上演了夜的旖旎,通往楓葉大酒店的馬路上,一片耀眼的車燈亮起,藍微涼坐在計程車裡,看了看前面的車水馬龍,似乎還要堵很久的樣子,離酒店已經沒有多遠,於是付了車費打算步行回去。

夜晚的風涼涼的,輕輕拂動著烏黑的長髮,水藍色的髮帶隨風飛揚起來。月光、星光、車燈透射出的光線交織,在整個城市的夜空就結成一張朦朧的網,藍微涼的目光很淡,如水晶般透明地穿過這旖旎的夜色,雙腳有些機械地沿著馬路邊沿的一行楓樹輕輕走著。

手機突然在口袋裡響了起來。藍微涼低下頭,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煜」的名字不停地在屏幕上跳躍。

她猶豫了片刻,按下了「接聽」鍵。

「煜,有什麼事嗎?」按照時差來推測,現在應該是北京時間凌晨四點,煜這個時候打來電話,似乎有些怪怪的。

電話那頭稍微停頓了一下,旋即溫柔的聲音響起:「準備什麼時候回來呢?」

藍微涼的睫毛微微一抖,恍惚間想起護士小姐的叮囑,她握緊話筒的手微微出汗,竟不由自主地撒了一個謊。

「因為得了第一名……所以……可能有一些事務,暫時……」

「……現在在做什麼?」還沒有等到她說完,煜就突然轉移了話題,聲音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擔心的味道。

「我在畫設計稿,BREEZER的總設計師讓我明天交畫稿給他。」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輕鬆,「煜,我很喜歡這裡的氛圍,所以想再多待幾天,可以嗎?」

「是嗎……」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失落,聽不出是因為什麼。

「嗯。」藍微涼說著,前面已經到了楓葉大酒店,她正準備走上酒店的台階。

忽然——

在目光不經意的流轉間,一個修長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她面前!一張俊美的面孔,深邃的五官顯得尊貴異常,他似乎剛剛下飛機,臉上帶著些許疲憊,卻依然神色高貴,一身名貴的銀褐色的風衣平整得沒有一點皺褶。

她慢慢地放下電話,失聲喊出他的名字,眼睛裡充滿著極其不可思議的光澤。

「煜——」

他站在她面前,琥珀色的眸子凝視著她,像一塊湛藍的寶石。眉頭微微有些蹙起,神情中還有些憂傷的神色。

「煜……我……」想起她剛才對他說的謊,心頭油然而生一種緊張和慌亂,她使勁地想著理由去解釋,大腦里卻是混混沌沌的一團。

他卻忽然把她摟進懷裡,她能感到他呼吸的起伏,很深,有些凝重,彷彿胸腔里蘊藏了很多對她的無可奈何。

但是,深深呼出一口氣後,他的聲音卻仍然很淡很淡,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的淡。

「不用解釋了,微涼,我說過,不想解釋的事情可以不告訴我……」

他的聲音很輕,她貼在他的胸口,感覺他的下頦輕輕抵在她柔軟的長髮間,還有他溫暖的呼吸和略微緊張的心跳聲。

「如果想繼續留在米蘭也可以,我不會幹涉什麼。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很幸福了……」

她忽然抬起烏黑的眼眸,默默地凝視著他,他的眼底一片溫柔的神色,還有一種淡淡的、隱含的憂傷,這種憂傷竟讓她的心緒不自覺閃過一種微微的痛感。一聲輕輕的嘆息從她薄薄的唇角流出,她低聲說:「煜,是來接我的嗎……」

「……」

「那麼,我跟你回去。」

夜風中,她的聲音輕輕的,他的嘆息也輕輕的,他緊緊地把她擁在懷裡,安靜而溫柔的,霓虹的光芒在兩個人腳下拉長了一道唯美的影子。

藍微涼靜靜地靠在煜的懷裡,看著不遠處流轉的霓虹和晶瑩而朦朧的星光,心底一片寂靜。

就讓她這樣靠在煜的懷裡吧,像曾經允諾的那樣,好好地,努力地去愛煜,去做她分內的事情吧。她是他的未婚妻,從三年前就註定了這一點,註定了她心裡必須只能容下煜一個人。

半小時後,一輛從米蘭起飛的豪華客機穿過了歐亞大陸上空,把他們帶回了熟悉的明川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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