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聖煜的手僵在藍微涼的肩頭，他的目光停留在花明夜的眼眸，心裡竟油然而升一種寒意，為什麼，花明夜的語氣會這樣親昵，而在那份親昵背後，似乎有一種隱隱的炫耀和得意的神情，讓他的心底冰冷一片——
他的心猛地收緊了——
而面前的花明夜，修長的身體一點一點俯下，俊美的面孔漸漸離藍微涼很近很近，在離她只有十公分的距離，他終於綻開一個優美的弧度，輕聲說：「藍微涼，我們約好放學後去畫室的，你忘記了嗎？」
聲音里是柔軟如情人般的呢喃。
心頭一陣冰冷的火氣上涌，韓聖煜猛地攬住藍微涼，用力箍著她後退了幾步，沉聲說道：「不可以。」
「嗯？」花明夜微微皺眉，一點點把身體直起來，重新把手插|進口袋裡，幽黑的眼眸中是看不透的迷離的神色。而唇角仍然微微帶笑，像一朵剛剛綻開的櫻花。
良久，他含笑注視著煜說道：「煜少爺，你……好像太激動了。」
韓聖煜眼眸一顫，深吸一口氣，用力地抿緊了嘴唇。剛才他的確本能地作出了太過劇烈的反應，雖然他打心裡排斥這個看上去有些傲慢的傢伙，可是他還是強迫自己壓住心中的火氣，輕輕地低聲轉移了話題。
「在聖迪菲亞，畫室是個禁忌，你應該知道的。」
「是嗎？」
花明夜輕輕吐出一個柔聲的問句，他歪頭，眼睛裡充滿笑意。
「可是——我已經去過畫室了呢。」
話語中極盡挑釁和嘲弄的味道。
「你——」強壓住胸中的怒火，韓聖煜依舊淡淡地說道，「花明夜，你太狂妄了。」
藍微涼感到一種冷意慢慢滲入心裡，她望著對峙的兩人，頭腦一陣發沉。
「不要總是擺出一副大少爺的架子。」花明夜厭煩地皺皺眉，把身體靠在走廊的牆壁上，眼底是一絲絲冰冷的光芒，「韓聖煜，我討厭你的自命清高——就像你的父親一樣，看起來高高在上，可是內心裏面比誰都可笑。」
「花明夜——」韓聖煜的目光倏地一凝，眉宇間透露著憤怒，還有些許的疑惑，「不許你侮辱我的父親。」
一種緊張的氣氛迅速冰冷了整個空間，雨絲一點一點地飄進來，零星的雨點滲入三人的衣衫，有種冷颼颼的感覺。
父親……
花明夜嘲弄地勾起唇角，在心裡定定地玩味著韓聖煜的話。父親……這個在夢裡他無數次呼喊和渴望的辭彙，在韓聖煜的口中吐出，卻顯得如此可笑而可恨。
記憶又穿過時間的洪流，回到了十一年前……
六歲那年的冬天，天冷得出奇，蒼茫的山坡上，小小的他追著喧鬧的人群拚命地跑。遠處，風從四面八方吹來，白色的布條迎風舞動，爸爸的黑白相片被放得很大，在人群中善意地微笑著。
沒有人理睬他，任憑他怎樣大聲地呼喊，追趕，沒有一個人願意回頭看他，哪怕一眼。爸爸突然毫無預兆地離開他，沒有人告訴他爸爸的死因，而他就像個可憐又可笑的小丑，用盡全身的力氣去追趕他，可是，即使將自己摔得血跡斑斑，也換不來絲毫一點的同情。
而那照片上的微笑熟悉，卻蒼白，好像一觸即碎般。
……
父親……一個多麼沉甸甸的稱謂啊……而韓聖煜口中的那個男人，有什麼資格去承擔如此之重呢……
心頭湧上一種凄涼的苦澀感，良久，花明夜唇角的笑意慢慢褪去，他深吸一口氣，慢慢站起身來，用一種類似抱歉的口吻說道：「真對不起，剛才我失態了。」
他定了定，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看了韓聖煜一眼，繼續低聲說道。
「只是，韓少爺，應該不會涉足別人的約定吧——」
韓聖煜的心一緊——
「我和藍微涼有約定在先，所以——」花明夜靜靜地注視著韓聖煜，幽黑的眼眸中有種不可知的光芒，「今天不可以把她帶走。」
韓聖煜凝神，慢慢把目光挪向身旁的藍微涼。
藍微涼獃獃地看著那兩個人，心頭已經被糾結得混亂一團，現在的她，好像是一個眾矢之的，兩人把矛頭全都對準了她。
眼睛裡突然有了一種酸痛的感覺，委屈得想要流眼淚，而大腦在嗡嗡作響，她討厭這樣的場面，討厭吵架，討厭咄咄逼人，更討厭被捲入這場紛爭中。彷彿想逃離這個讓人尷尬的局面，她向後退了一步，與兩人保持了相同的距離，聲音裡帶著委屈，甚至還有一絲絲想哭的成分。
「對不起……我……身體不舒服，先回家了。」
「微涼……」韓聖煜看出了她的異樣，跨前一步想把她拉住。
她卻躲開韓聖煜的手臂，彷彿是逃離般，腳步不由自主地向走廊的出口走去，漸漸越來越快，終於消失在樓梯的拐角處。
韓聖煜有些錯愕地想要追出去，終於還是沒有邁開腳步，只是眉頭凝結起來，吃痛地咬緊嘴唇，琥珀色的眼睛緊緊地注視著她漸漸消失的背影。
而他身旁，花明夜靜靜地看著她一點一點地遠去，眼眸里漸漸染上一種憂傷而錯亂的神情。在那複雜錯亂的眼神中，好像，還摻雜了淡淡的疏離，和仿若深谷般無盡的孤獨。
該死的天，為什麼要一直地下雨。
回到家的時候，身上的學校制服已經被打濕，周身有冷颼颼的風把四肢凍得冰涼，所以在媽媽把家門打開的一剎那，那股家獨特的溫暖撲面而來，讓藍微涼竟有一種想撲上去抱住媽媽的衝動。
「涼兒……」羅美儀看了看錶，又看了看渾身濕漉漉的女兒，有些驚訝地說道，「這是怎麼了？」
藍家的寬敞客廳里，淡黃色的柔軟的燈光鋪滿了整個暖色的空間，一杯水果茶散發著裊裊的熱氣，藍微涼靜靜地捧著茶杯，溫暖著有些冰冷的手指，看著媽媽用一塊大而柔軟的毛巾小心翼翼地給她擦著濕漉漉的頭髮。
媽媽的笑容溫暖而安靜，眼睛裡是柔和而讓人安心的光芒，讓她的心裡終於有了一絲暖意。
「還沒到放學時間，怎麼回來了呢？」羅美儀看了一眼掛在牆壁上的時鐘，現在距離放學時間還有十分鐘，提前回家似乎不是女兒的作風。
「嗯，因為下雨，所以學校提前下課了。」藍微涼努力讓自己表現得自然，可是有些青白的嘴唇和面色還是暴露了她的心事。羅美儀慈愛地微笑起來，揉了揉她軟軟的濕潤的頭髮，像是用打聽的口吻般柔聲問道。
「是不是和煜吵架了？」
「不是——」藍微涼慌忙解釋道，「真的是因為……」
「如果是跟煜吵架，應該是涼兒的過錯吧。」羅美儀微微思忖片刻，又笑了，「我想，以煜的性格，應該不會隨便生氣才對。」
「那如果是因為另外一個人，所以煜才生氣的呢？」藍微涼心神一陣恍惚，竟脫口而出這樣一句話。
羅美儀的目光微微一顫，旋即會意地笑了起來，用手指輕輕颳了刮藍微涼的小鼻子。
「如果是這樣，就是說明，煜在吃醋啊。我的涼兒這麼聰明可愛，所以會有很多男孩子喜歡也是正常，只是，不可以讓煜傷心哦。」
藍微涼驚訝地抬起頭，看著媽媽慈愛的目光，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如果說因為在為另外一個人吃醋，所以吵架的話，那麼……如果煜是在吃醋，那麼……
花明夜呢……剛才的花明夜，是不是在生氣，是不是在……
天哪，她在想什麼！藍微涼懊惱地搖搖頭，自己真是白痴得可以，準是給顧小臻那個八卦女傳染上了八卦的通病！
「對了，」羅美儀把毛巾拿開，站起身來搭在一旁的衣帽鉤上，回頭說道，「爸爸剛才來電話了。」
「爸爸——」藍微涼突然回過神來，驚訝地喊道，「爸爸要回來了嗎？」
羅美儀搖搖頭，但還是面帶笑容：「因為畫展反響很好，臨時準備加開幾場，所以會推遲一些行程。但是爸爸說會儘快回來的，因為爸爸也很想涼兒了。」
「真的嗎？」藍微涼終於笑起來，雖然最近的一切事情都讓她頭昏腦漲，但是爸爸的畫展受到國外的歡迎，也算是一件讓她非常開心的事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