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答應我

我只往下慢聲念了幾頁,就發覺亞瑟無聲無息地沉沉睡著了。

他半邊臉淺陷進鬆軟的枕頭間,輕微地低合著眼帘,露出的一側面容從額頭到鼻翼稜角十分挺拓,奶油蛋糕一樣的白皮膚浮起了暈熱血色,被窗帘縫隙中透過的、類似於潮水波紋的陽光輕輕沖刷著。

不知是什麼緣故,他好像睡得特別安穩香甜,一動不動地保持著同一個姿勢,鼻息綿長而規律。

睡著的他周身也徘徊著一種奇妙的魅力。

我忍不住看了他好一會兒,重新撿回被撂在旁邊許久的書,打算從頭開始讀起。

全書開頭的序章可以被稱之為背景鋪設,主要講述了才上中學七年級的男主角亞倫和身為孀居作家的母親一同從牛津城來到倫敦,初入繁華都市時倍感新鮮好奇、又逐漸發現自己的格格不入。

正文第一章 依然是平鋪直敘地花費了大量篇幅,描寫亞倫在學校受到不計其數的肢體欺凌和冷暴力。只不過,從這一章開始,有一個名字不斷頻繁地出現——佩妮。這本書的標題,也是女主角的名字。

女性作家特有的細膩寫作手法在這裡反倒成了惱人的累贅——我很快就厭倦了不斷被側面提及的這一位「佩妮」,以及和她密切相關的男主角亞倫的心理動態:

【……從別人口中我得知了佩妮。慢慢地,一個眼神明亮的紅頭髮姑娘的形象在我心裡逐漸生動起來。說老實話,我沒見過她的面,一次也沒有。稀奇的是,我卻能清晰地知曉她身上有著討人喜歡的一切特徵,讓人無時無刻不感到快活。她開朗熱情,天真活潑,或許比較任性也不夠友好圓滑,時而偽善時而有些濫情,但在這個年紀的漂亮女孩子身上,那不算是什麼不可容忍的過錯。……】

【……又有人談論起佩妮了。我一度覺得,要是每回聽見佩妮的名字被提及,就能得到兩英鎊的獎勵,現在那些錢足夠填平馬里亞納海溝也說不定。我像以往那樣屏住呼吸、聚精會神,假裝認真地寫著拉丁文練習題,實則思維游移而去旁聽起了兩個女生的對話,試圖從裡面找到能完善心中那個『佩妮』的蛛絲馬跡。】

【……我開始想要見她一面了,不止是期待,更多的是憧憬。我……】

【……佩妮……】

【……佩妮……】

【……我終於得以真切地見到佩妮——現實中,而非我根據他人描述想像出來的佩妮——了,在午後的學校餐廳。】

讀到這兒,我已經有點昏昏欲睡了。

到現在我也沒找到什麼太有營養價值的內容。就如同史黛拉所描述的那樣,這本書作為一本愛情小說而言,男女主角直到第一章 尾聲還沒相互碰面,這在快餐文學大行其道的年代實屬不易,而我則完全對這冗長拖沓的劇情失去了興趣。

它究竟是怎麼做到如此受人追捧、甚至被改編成電影的?史黛拉還說自己被感動得落過淚——要是讓我知道有人像這樣沉重地愛了我好幾年,我一定會被嚇得頭也不回地飛奔而逃。

至於加西亞懷特臨行前留下的那句「他至少愛了你十年」,我只當她是疏於專業技能的判斷失誤。原因很簡單:我不相信世上會有人真的這麼乾的,更別說當初我甚至不留情面地冷淡拒絕過他。

而如今他時不時語出驚人的「我愛你」,恐怕也只是對過去我的拒絕耿耿於懷的表現,更有可能一時新鮮感引發的短暫迷戀使然。這樣的情況我或多或少經歷過幾次,通常在察覺到對方冒出這方面跡象時我會迅速分手切斷聯繫,等上最多兩個禮拜他們的熱情也終究會完全淡化消失;我出於某種理由不想和亞瑟這麼快就結束關係,但我相信過不了多久,他也會順其自然地轉移目標到別的姑娘身上。

想到這兒,我把那本書放在一邊,決定每晚臨睡前拿出它來,當作消遣用的催眠讀物。

亞瑟還在沉睡,面朝著我表情安詳,對我的小動作全無所察。我脫掉鞋子從他身後的空隙爬上床去,一手扶著被他的體溫蒸熱的枕頭,一手探摸了一下他的額間。

不燙也不涼,很讓人舒服的平常溫度。我剛要收回手,忽然被睡夢中的他輕而易舉地捉住了。

「亞瑟?」

我不確定他是不是醒來了,於是輕聲問道。他僅僅悶遲地哼了兩聲,抓著我腕部的那隻手握得更牢固了,拖到唇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搔弄著我的手心。

被亞瑟不重的力道輕輕一帶,我被迫稍伏起身體,呈一種半倚半趴在他背上的姿勢跪坐床頭。這個角度使我無比清晰地看見了他側後方的耳緣,從光滑的淡金短髮中露出來,上面曬出一圈可愛的粉紅色。

我騰出還尚能活動的那隻左手,試著觸了一下亞瑟耳背隱隱約約發著熱的一小塊皮膚,他感知靈敏的手指神經性地抽跳著鬆開,長而挺拔的眉角上揚,口中發出不明所以也毫無意義的咕噥。

他耳垂給我指腹帶來的觸感酥酥麻麻,我才想起我們已經四天多沒有做過了——這無疑是個新紀錄,但是我不準備再保持下去了。

我貼著他隨著心跳微顫的赤.裸胸膛,探頭咬了一口他猶如一顆飽滿果實的微凸喉結,同時急不可耐地匆匆摸過腹肌,渴望地探入褲腰撥開了緊實內褲邊緣。

他在被我抓進手裡的那一刻就猝然醒來了,雙眼迷濛地滾動了一下喉嚨,面容上顯而易見的睏乏不知不覺褪淡下去,滾燙的情熱夾雜著濃重的男性荷爾蒙從全身散發。

他的目光經歷了惺忪和渙散的過程,最終遲鈍地向下游移,看清我伸進他長褲里的手時臉騰地紅了。最敏.感的部位軟噠噠地被我握著,他張了張口幾乎失語,緊闔著牙關以至於咬肌都綳出細小的腫塊,手腳完全不知道該往哪兒放,喘息的頻率比平日里快上好幾倍。

我翻身騎坐到他胯.間,一邊將雙手伸到背後解開內衣搭扣,一邊彎腰舔了一口他乾燥的嘴唇。

「被你傳染也沒關係。」我靠深吻制止了他顧慮到自己病情後的歪頭閃躲,「……亞瑟。」

……

一直被翻來覆去折騰到傍晚,我昏昏沉沉睡去的時候他還沒有結束的打算。分不清午夜還是凌晨我才無意識地轉醒,過了幾秒鐘的適應時間,我看見整間屋子沒開一盞燈,闃黑烏漆一片,只有筆記本電腦的顯示屏漫散著藍熒熒的微弱光亮。

我全身骨頭都像被搖散了一般,憊懶勞累得一根手指都不願意動彈,眨眨又酸又脹的眼仁,望著潔白平整的天花板,小幅度地張開口,「亞瑟。」

聲音嘶啞。一點兒也不出所料。

他停下細聲叩擊鍵盤的指節,轉頭望向我,以眼神表示詢問。

「……答應我,下次別用那個姿勢了。」

遍布全身的神經比腦部蘇醒得要慢上半拍,我的後腰度過了最開始的麻痹階段,現在疼得要命,「你是從哪兒學來的?」

不論他給我的答覆是「色.情網站上」還是「以前的經驗」我都絲毫不會感到意外。

誰知他卻聲線平直,一本正經地回答說:

「看文藝復興時期的畫展。」

「……」我一時語塞,長長吁了口氣,「這一定不是美術館辦畫展的初衷。」

他的眼底帶上不濃不淡的笑意,體貼地伸過手臂來摟住我的肩,將四肢無力的我抱起來半靠在他身側。

視野所能觸及的新範疇里,我注意到那本小說《y》此時正躺在他的手邊。

「你在幹什麼?」我問道。

話里殘留著的鼻音使他聽起來像在嘟囔:

「寫論文。」他說著,嘴角帶笑,面露疲倦。

我把下巴擱在他的肩頭,撐著床面的手向左挪動,覆搭在他擱在筆記本電腦旁邊的手腕上:

「累嗎?你知道你可以歇一會兒。我的畢業論文大綱到現在都沒交,頂多也只是被扣除百分之二十的成績上限……」

「累。」

他側過一點身,垂首輕輕啄了一口我的嘴唇,然後神態滿足地說,「現在不累了。」

我不再打擾他寫論文,安靜地靠在一邊,繞過他的肋下把那本書取來,漫不經心地翻了兩頁。

緊接著,我感到亞瑟的餘光掃了過來:

「你沒看完這本書。」

我的手一頓:

「噢,是的,我承認我沒怎麼看……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對我……」亞瑟遲疑了一下,又面不改色地改口道:「我能看得出來。」

我盡量讓自己聽上去沒那麼嗤之以鼻:「你又沒學過行為科學,亞瑟。」

「但是我知道。」

亞瑟不鬆口地強調著,突然端正地看向我,語句說出來的時候非常快速,「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佩妮?」

他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讓我有些看不懂:

「什麼事?」

「我看完了這本書。」

他的語速又無徵兆地乍然放緩,夾帶著某種深厚而沉重的情緒,「我想每天念一章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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