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彆氣……」
李青雖然弄不懂為何賀涵之會突然這樣,但是他隱約覺得,這理由可能同自己有關。
賀涵之匪夷所思地看著面前這個大塊頭。
「你是裝傻還是真傻。」
李青：「？？」
賀涵之點點頭，「是真傻。」
李青：「……」
拋開前面的話，這句李青聽懂了,他垂著大腦袋不說話了。
賀涵之看著他，道：「你為何想做人。」
聽到這個感興趣的問題,李青又抬起頭了。
「我想做人……」
賀涵之：「你已經說過了,我問的是你的理由。」
李青：「我……」他猶豫了片刻,然後慢慢道,「義父是人，她也是人，還有你們……你們都是人,我也想做人。」
賀涵之覺得自己拿屁股想都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
看著李青呆愣愣的模樣，賀涵之嘆了口氣，坐到他的身邊。
「你要知道，你有多可貴。」
李青：「？」
賀涵之拍拍李青的肩膀，「坐下吧。」
李青乖乖地坐在賀涵之的旁邊，他體型高大，比賀涵之壯碩一圈。
賀涵之將劍卸下，放在一旁，放鬆地靠在後面。
「你對烈陽，有記憶么。」
李青聽不懂，就晃了晃腦袋。
賀涵之也不意外。「想也是沒有的，它要比你早出現近一百年。」
李青：「咕嚕嚕。」
賀涵之：「自烈陽現世，武林眾人爭相奪之，爭鬥進行了十幾年的時間。大概在八十年前，有一個叫張繼的人，奪得了烈陽劍，創建了武林中最有勢力的門派——憫劍山莊。」
李青拿手指頭摳著屋檐上的一根雜草。賀涵之的話他不明白是怎麼回事，聽著也不起勁。
賀涵之側過臉來看他。
「憫劍山莊風光百年，你可知武林中有多少人做夢都想剝得他們的權勢，但是他們一直都沒有成功，因為他們都知道，憫劍山莊的鎮庄之劍，是一柄神器。」
李青摳出了雜草，攥在手裡。
賀涵之的聲音輕輕的。「但是，江湖上一直流傳著一個傳說……」
雜草在李青的手裡被蹂躪成渣。
賀涵之：「烈陽掩，太陰出，薄芒盪鬼，萬劍歸宗。」
李青的手頓住了。
賀涵之握住李青的手腕。
「你，就是太陰劍——擁有你的人，就能與憫劍山莊抗衡。」
賀涵之的手很有力，李青的手腕被握出幾道紅痕。李青還是一副呆傻的表情，他臉朝著賀涵之的方向，猶豫著道：
「不必抗衡……」
賀涵之眯起眼睛。「你不願意？我說過，你脫不了身。」
李青張張嘴巴。
「天時在我。」
賀涵之：「嗯？」
李青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輕聲道：「天時在我，她撐不住多久。」
「天時？」賀涵之凝眉，「什麼意思。他是誰？」
李青又恢複了呆傻模樣，一問三不知。
賀涵之嘆了口氣，道：「你這性子……」
李青：「咕嚕嚕。」
賀涵之瞧著瞧著，笑了出來。他手裡握著李青遞給他的白玉，玉面光滑細膩，還透著絲絲的涼意。他將白玉拿到李青的面前，李青像是感受到了一樣，往前湊了湊。
賀涵之：「知道你現在像什麼么。」
李青：「咕嚕？」
賀涵之：「聞包子的狗。」
李青：「咕嚕嚕。」
賀涵之低聲道：「這塊碎片……你知道要如何復原么。」
李青茫然地閉著眼睛。
賀涵之道：「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晚么，我對你說，你若願意恢複真身，我可以幫你。你願意么。只要你恢複真身，你就不必再為白日煩愁了，到時你雖仍不能直視光明，卻也可以在白日下自由活動。」
李青低下頭，他臉上顯出猶豫之色，賀涵之道：「你不說話，我卻也知道這不是默認。你不想，對不對。」
李青低落地咕嚕了兩聲。
賀涵之：「你想做人，究其根本就是在人身之下，將劍氣剝離體外。但是若是恢複真身，你的劍意會愈發地高漲，你怕到時自己不能凌駕於本能之上，對不對。」
靜默片刻，李青道：「你真厲害。」
「……」賀涵之道，「哪來的話。」
李青：「我怎麼想的，你都知道。」
賀涵之：「不是我厲害，是你蠢，什麼心思都能給人猜到。」
李青：「哦。」
賀涵之站起身，「罷了，你不願我也不會強迫你。」他拾起星河，重新別在腰間，將白玉環丟到李青的懷裡，又道，「這東西本也是你的，於我無用，你帶在身邊吧。」
李青手忙腳亂地拾起白玉。他仰著頭，面朝著賀涵之。
「你不要？」
「不要。」
「那，那你不氣了？」
賀涵之：「我跟個傻子生什麼氣。」他說完本欲離開，但是忽然想起什麼，嘴角一彎，又轉過身來。
「你知道，人和其他的東西有什麼區別么。」
李青：「區，區別？」
賀涵之不管他疑惑的表情，輕聲道：「這世上最繁雜的便是人。因為人有心，人有情。你現今元神不全，即使修得人形，也無法洞悉人性。我恐怕你現在連自己的感覺都找不出緣由。你這樣，還不如做一柄劍。」
李青抬起頭，「什麼意思。」
賀涵之不再說話，躍下屋檐離開了。
李青聽得他走了。賀涵之最後的那句話讓他覺得不舒服。
什麼意思……
又是這樣。李青握緊自己胸口的衣裳。好多次，好多次這樣的感覺。明明近在咫尺，可他偏偏就是越不過那條莫名的界限，他總是無法明白他人的話。不僅是話語，還有其他的一些東西。
李青皺緊眉頭，他覺得異常的煩躁。
在他忍無可忍的時候，李青一躍而下，輕輕落在二樓的通廊里，他打開小春的房門，順著牆邊進了屋子。
他不敢出聲，只是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摸索著。當他發現這裡的布置和他的那間屋子差不多的時候，他的行動自如了些。
李青摸到床邊，床上有兩個人的氣息。李青只需要靜靜地聽一會，便能分辨出哪個是小春。李青摸到小春的那一側，她靠在床邊上睡，有些不安穩，好像隨時都能滾下來一樣。
李青蹲在她身邊，下巴搭在床上，一手耷拉著，一手輕輕握著小春的手。
好些了……李青覺得心裡那莫名的煩躁已經好些了。
在寂靜的夜裡，賀涵之的話像是揮之不去的小蟲一樣，一直在他耳朵邊嗡鳴。他使勁地晃著腦袋，想要將那話語驅散出去。
就這麼一來一去間，小春醒了。
剛開始看見面前蹲著個大傢伙的時候，小春還以為是在做夢。
「哈，你怎麼這麼不老實……我做夢也要來……」
李青第一時間發現小春醒了，他掙扎著要不要趕快離開。
可還沒等他天人交戰完，小春已經徹底醒了。
「大塊頭？」
李青哆嗦著低下頭。
小春倒是沒有發火，她只是有些奇怪。
「你大晚上不睡覺，跑來我這做什麼？」
李青委屈地咕嚕了一聲。
「哦，你不用睡覺，我忘記了。」小春躺了回去，側過身子看著李青。李青似乎與平日里不太一樣了。
過了一會，小春終於知道了為何李青看起來不同了——因為他眼睛上那萬年蒙著的布條被摘下來了。小春看見了他的全貌。
李青的眼眶很深，眼睛的輪廓十分分明，雖然閉著，但是也看得出淡淡的起伏。也許是因為常年蒙著的緣故，李青的眼睛一圈看著有些白|嫩，甚至有些柔軟，這與他其他部位的長相十分不符，不符之中，又透露著些許的脆弱與可憐。
其實……小春心裡默默地想著。
李青還是蠻俊俏的……
夜總是讓人心生勇氣，小春慢慢伸出手，手指輕輕地點在李青的眼睛上。李青開始的一瞬動了動，而後乖乖地蹲在那任由小春摸。
小春的手很溫柔，溫柔得李青不由得顫抖起來。
「你怎麼把布摘掉啦……眼睛不會難過么，快點帶上啊……」
他感覺到了，他又感覺到了——那份疼痛的酸楚。
他抬起一隻手，默默地按在自己的胸口。
他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或者該做些什麼。可他並不知道要如何說、如何做。
這世上最繁雜的便是人。因為人有心，人有情。你現今元神不全，即使修得人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