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劫後

「大小姐沒事了,我們回去了,我們回去了。」陸彥的聲音時遠時近,正想努力聽清楚點,他的聲音又模糊了。四周刀劍碰撞聲乍響,一時像在身邊縈繞,一時又似乎從遠處傳來,眼前似乎有很多光影掠過,但看得不是很清楚。

「嗯,我們回去。」我張嘴說,眼皮越來越重,就在這時,五臟六腑又似乎攪在一塊,體內的血如野馬在奔騰。

「大小姐——」隨著一聲驚呼,我又狂吐了兩口鮮血,吐完感覺整個人輕飄飄的,似乎可以隨時漂浮在空中,耳邊打鬥聲不絕,呼嘯聲很大,伴隨著嗒嗒的馬蹄聲,我一時清醒,一時迷糊,但再吐第四口鮮血的時候,我暈厥過去,耳邊回蕩起陸彥驚恐的叫聲,腦海浮現秦厲朝我拍來的一掌,帶著同歸於盡果斷而狠絕。

當日我將秦厲控制在手,大大扭轉了整個戰場的局勢,秦厲最後用這種兩敗俱傷策略擺脫了我的桎梏,無疑是壯士斷臂,試圖扭轉頹勢,只是士氣一失,再凝聚不易,這場戰鬥,我軍勝。

醒來的時候,已經十多天之後,軍帳里柔和的燈火在夜裡搖曳,轉頭看到冷凌風俊朗的臉龐,還有他緊閉的眼,緊鎖的眉。

「歡兒——歡兒——」冷凌風突然焦急地叫著,似乎被噩夢所纏,我輕輕動了一下,發現全身無處不在痛,動彈一下更是痛得鑽心。

就在這時腳步聲響起,營帳的帘子被揭開,陸彥與離淵走了進來,他們都消瘦了很多,一臉塵土色,帶著倦意,只是雙眼還是透亮堅定,這讓我心安,許是聽到腳步聲,冷凌風立刻警醒過來,他的警惕性總是那麼強,估計這段時間累壞了,要不也不會坐在椅子也能睡得著。

「冷大少爺,我們來看著大小姐,你好些日子沒歇了,先去歇一會,我們看著就可以。」我聽到離淵恭敬地說。

「陸彥——」我輕輕地喚著,但眼皮很重,呼吸很困難,大力說話引起一陣咳嗽,然後是潮水般襲愛的疼痛。

「大小姐,你醒來?」但對上我的眼睛,離淵那雙幽黑的眸子突然散發出異彩,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幾倍,帶著歡喜。

「漫雲,你終於醒了?」冷凌風的唇大大揚起,露出了一個絢爛無比的笑容,讓人感覺這營帳灑滿了陽光,看到這樣的笑容,心中說不出的溫暖與振奮。

我醒來的消失很快傳開了,一會營帳之內就擠滿了狼雲軍的將領,每個人都消瘦了,但臉上卻是那樣喜不自勝,看著那熟悉的臉龐,無端想起駱虎與孫周,頓時悲從中來。

但一營帳的人,很快就被驅趕得只剩下陸彥與冷凌風,因為大夫說我還極度虛弱,還沒有完全保證能活下來,不能影響我的休息,聽到我這話,眾人剛剛的喜色一下子消失,忙放輕腳步走了出去。

「楚大小姐,你這命算是保住了,我剛剛只是想讓你清靜清靜,嚇唬一下他們罷了。」大夫是一個中年男子,儒雅溫文,在江湖上籍籍無名,但冷凌風曾贊他為一代神醫,一直跟隨在冷凌風身邊,所以我並不陌生。

「謝謝莫大夫。」我虛弱地說。

「楚大小姐不要客氣,我現在去替你煎藥,好好休息。」我微微點了點頭,繼續沉睡過去,只是一直做夢,夢紛繁雜亂,一時夢到自己的匕首直插入秦厲的胸膛,一時夢到戰場上屍體堆積如山,屍體四周野草橫生,我還來不及慟哭,無數狼群衝進來,撕咬著地上那些熟悉或陌生的屍體。

「別——別——別咬他們——」我驚恐大叫。

「大小姐,你怎麼了?」

「估計是夢魘纏繞。」

朦朧中我聽到離淵與莫大夫的聲音,但這些聲音似乎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我試圖睜開眼睛看看,但無論怎麼努力,都是睜不開,接下來夢境連連。

我一會夢到我的孩兒,他竟然會爬了,小手如我小時候那般有力,圓溜溜的黑眼睛帶著笑意,眼看越爬越近,我想抱著他,想不到龍七先我一步將孩子抱起,兩父子笑著朝我走來,那笑容如黑暗中的火光,帶著暖意與光亮。

小傢伙朝我張開雙臂,而我也張開雙臂,明明已經感受到他父子倆的氣息,明明就要碰觸到他嫩白的小手,但他們突然就這般離去了,越離越遠,再也看不見。

「龍七別走,把孩子給我,別走——」我猛地驚醒。

「大小姐,你怎麼了?」醒來又是深夜了,帳內多了一個慈祥和善的嬸子。

「怎麼了?」聽到響聲,冷凌風走了進來。

「大小姐估計是發噩夢了。」中年女子對冷凌風說。

「漫雲,這裡已經是狼雲軍的營帳,我們會沒事的,別怕。」冷凌風的聲音低沉醇厚,帶著暖意與無窮的力量,如他這個人一般,讓人的心安定下來。

「這位張慈嬸子,因為軍中都是男人,不方便照顧你,所以我把她帶過來了,這些天都是她幫你換衣服擦洗。」

「謝謝張嬸了。」我低頭一看,衣服乾爽舒適,我朝她笑笑,發現力氣恢複了些,只是動一動胸口還是痛得厲害,像有無數把刀子割著,又想被烈火燒著。

「大小姐,你這麼客氣會讓我折壽的。」張嬸說完出去了,就在這時莫大夫送了一碗黑稠稠的葯汁進來,看見我醒來,莫大夫說我氣色很好,恢複得很快,喝了這碗葯,說不定明天就可以上山下海了。

我聽到不禁笑了,我都不小了,莫大夫怎麼還當我是孩子這般哄著?就算這碗葯是靈丹妙藥,也不可能有那麼快的療傷。

說話間冷凌風接過那碗葯走到我的跟前。

「你喂我?」我笑著問。

「嗯,你昏迷這大半個月,大部分時候都是我灌你喝,不過你還不錯,灌三碗,只浪費兩碗,有一碗能喝進去的,歡兒怕苦,估計是灌十碗,也沒有半碗喝進去的。」冷凌風笑著說,但那笑容還沒有完全綻放,眼神就黯淡下去。

「我來吧,我現在估計能自己喝了。」我掙扎坐起來,但那疼痛估計讓我的笑臉都變得扭曲了,結果還是冷凌風喂我喝完了這碗葯,他說就當是師弟照顧師姐,我何止是他師姐?本來想戲謔他幾句,但怕他想起楚合歡,就只好作罷。

「現在情況怎樣?」這些天我只要一醒來,都問他戰場上的情況,但冷凌風都說情況很好,叫我不要勞心傷神,不過這次冷凌風說我那天劫持了秦厲,扭轉了當日整場戰爭的局勢。

「秦厲估計傷得不輕,主帥重傷,那邊也停戰了,如今你也整個人清醒過來,估計下一輪進攻很快就到了,你怎麼落在秦厲的手裡?涼州那邊情況怎樣?」

「涼州城目前還留著狼雲軍的的四千精銳,這四千人如果利用得好,所發揮的作用一定不小,只是秦厲封鎖了所有消息,我們不知道你這邊的情況如何?所以四千精銳發揮不出任何作用,如果龍七肯相助,來一個裡應外合,在關鍵時刻,說不定是決勝的關鍵,所以我才兵行險著。」

「我與牧歌從涼州一齊游到海島,我先上岸,一方面想通過我引開秦厲,好讓牧歌順利進入海島,另一方面我知道秦厲如果捉到我,一定會千方百計讓我勸降,將我順利送到戰場,只可惜他並不相信我,防得厲害。」

「當日在戰場上勸降的話不是我說的。」

「我知道,聲音很像,但我能聽出細微的區別,前些日子謠言四起,但我始終堅信,這只不過是謠言,多年前西凌那次進攻,你沒有棄我們冷家軍不顧,這次也會如此。那年沒有答應做秦厲的皇后,這次又怎會選擇在洛虎、孫周陣亡,涼州被攻陷這個節骨眼嫁他為後。」

「你與他賞月,觀花,看日落,甚至大軍前親昵如夫妻的行為,反而卻更讓我堅信,你沒有背棄冷家軍,以你的性格,犧牲了那麼多狼雲軍,折損兩員大將,甚至可以說兄弟,你怎會有心情是賞月,觀花,看日落?」

「秦厲這樣做只不過想亂我軍心,趁機離間兩軍,同時想讓龍七死心,斷了我們所有後路,他這招不可謂不高明,只是他低估了你對涼州的感情,低估了你對冷家軍的情意,甚至低估了龍七對你的信任。」

低估了龍七對我的信任?這話什麼意思?

「龍七比狐狸還狡猾精明,當年他也是被嫉妒沖昏了頭腦,被秦厲當年那幅假畫耍得團團轉,他在這裡跌了一膠,讓你們蹉跎了這麼多年,這一跤跌得那麼重,他怎會跌第二次?」

我怎麼感覺冷凌風像什麼都知道一樣,就連當年那畫的事也知道得那麼清楚,我似乎從來沒跟他說過這事。

「我與那人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我微微挑起眼睛看著冷凌風。

「知道得其實不多,知道得不多。」冷凌風笑著說,但那笑容怎麼那麼曖昧,這死人一定知道了什麼。

「我用師姐的身份,楚合歡姑姑的輩分命令你老實交代。」我沉下臉說。

「其實知道得不多。」冷凌風依然堅持,但以我對他的了解,他這樣的笑容,豈是知道得不多?

「廢話少說,說——」

「其實知道得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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