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無情

聽到斬草除根這幾個詞,我腦海轟了那麼一聲,混沌一團,他接著說什麼,我都聽不進去了,整個身體像一下子墜入了冰窟,冰冷一下子將我包裹。

其實他這樣回答,是我意料中事,他現在的身份,是西凌的帝王,他捍衛的是他萬里江山,守護的是他腳下的子民,他這樣做,一點都沒錯,雖然這些我都明白,但聽到他那句斬草除根,我心還是顫了顫。

「小鬼,能不能為我稍稍退一步?我為皇,你為後,日後你們楚家只會比現在更加顯赫,你們涼州百姓會比現在更安穩。」他看著我,目光灼灼。

這一步如果我退了,帶給冷家軍絕對是滅頂之災,這一步我如果退了,我等於親手將冷凌風,冷老爺子,甚至那些我所熟悉的冷家軍送入地獄,如何能退?

心一下子冷卻下來,人也清醒了,在這一刻,我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楚知道一個事實,我和秦厲這一生不但做不成夫妻,並且只能做死敵,冷家是寧死也不會屈服西凌,更不用說主動投降,我不能棄冷嫁不顧,這是不義,這麼多年了,冷楚兩家風雨並肩,這情誼數十載,豈能因為我一己之私而斷?

如果我的心在剛剛有所動搖,如果我在剛剛對我們兩人還抱有希望,那現在的我死心了,徹底地死心了,秦厲說得沒錯,橫亘在我們之間的不僅僅是我對他的怨或恨,還有彼此的家國,日後開戰了,橫亘在我們之間的就是那些死去士兵的鮮血。

他容不得涼州繼續強大,而我們為了立足,為了生存,又不得不讓涼州不斷變得強大,強大到任何國家都不敢覬覦,如果我不退步,西凌與涼州的戰爭無可避免,但這一步,如何能退?我狠狠看了他幾眼,看得甚至有點貪婪,因為我知道,再見已經是死敵。

「如果西天翼在位時,你可能顧忌他言而無信,傷害你們楚家軍,但如今是我在你身邊,我可以向你保證,一定善待楚家軍,一定善待涼州子民,一定珍你重你,我不會再騙你。」他對我說,眸子深深,帶著渴求,帶著情意。

「我也可以向你保證,只要你西凌不先攻打我們涼州,無論他日我們涼州如何發展強大,絕對不先攻打西凌,如果我們楚家不發兵,憑冷家的實力,他絕對不敢與西凌抗爭,你覺得如何?」我對他說,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讓步,這是我能對他做出的承諾,他沉默了。

「西凌攻打我們涼州那麼多年,都無功而返,如今雖然皇上易位,但兵馬還是原來的兵馬,西凌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一年半載變得成為當世霸主,即使你親自挂帥攻打涼州,也未必如你所願。」

「如今你新登基為王,根基未牢,就發兵攻打我們涼州,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我們涼州雖並不是無堅不摧,但至少實力擺在這裡,即使你攻打下涼州,也損兵折將,到時覬覦西凌的國家趁機攻打,你不怕到時會因小失大?請皇上三思。」我對他說,我希望用我的言語化解這場戰爭。

「你這是緩兵之計,冷家隱藏的實力根本不是你所能估算,如果連吞土國、吐魯,聖女三國,實力不容小覷,聖女國現在雖然沒落,但這個國家幅員遼闊,物產豐富,如果這個國家,都成了冷家的囊中之物,假以時日,冷家必稱帝,狼虎養成,後患無窮。」聽到他這麼一說,我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再次熄滅。

「涼州不打也不是不可以,但冷凌風當殺。」一會之後,他說。

聽到他的話,我知道多說無益,他站在國家的立場,要將存在的隱患消滅在搖籃中,他沒有錯,我為了家族興衰存亡,奮而抗之,也沒有錯,他不會放棄攻打涼州,而我會始終如一站在這片土地,捍衛著涼州,他與我,是死敵,即使不是你死我亡,但絕對不能並肩,此生註定無緣。

在那一刻,我心中百轉千回,我想過要不要拿話蒙他,假意答應他,然後一拖再拖,為涼州爭取時間?

「你宣戰吧,我到時帶兵迎戰。」腦子亂鬨哄的想了很多,但到最後只有那麼簡單的一句話,雖說兵不厭詐,但我不想蒙他。

聽到我的話,他的臉一下子僵了,那雙寒星般的眸子直直看著我,帶著絲絲疼痛,對上這樣的目光,我覺得自己整個口腔都是苦的,澀的。

我是愛他,但這愛還沒有深到我可以不顧一切,將涼州拱手相送,他許是愛我的,但他的愛,還沒有深到為我放棄他的宏圖霸業,為我讓他的江山埋下隱患。

「你想好了?」他問。

「我想好了。」我答。

「你就不再想想?」他的聲音加大力度,一聲聲撞擊在我的心中,那眸子甚至帶著憤恨與怨氣。

「不用想了。」我說。

「你——你——你是不是真的愛上他了?你真能做到這般斬釘截鐵,你怎能這般無情。」他看著我,目光帶著怨,帶著憤恨,他不知道,我這般做無關情愛,只因家國。

「過了今天,你之於我是西凌的皇上,我之於你是涼州城城主的女兒,雷諾,送客。」我站了起來,我們都沒錯,我們都無情,我不肯為他退一步,他又何曾為我讓一路?不是無情,只是無緣,不是不愛,只是不能愛。

「當斷則斷,你我不可能了,他日再見,你我是敵人,我不會對你留情,你也無須對我留手,成王敗寇,各憑本事,就算有一天,你將我斬在刀下,我也不怨你。」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過往一幕幕在腦海飛速閃過,在蛇島我們血染衣泡,背靠著背同生共死,天都峰他滿手是鮮血,天雨路滑,但他依然艱難背著我,一步步往上攀登,寧靜的夜晚,我們狂野而火辣地親吻,還有——

心感覺一點點收縮,我將頭微微仰起,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回船艙。

「當斷則斷?你——你——你——你還當真洒脫!」

「我再給半個月時間你考慮。」他說,沉穩平靜的聲音沙啞得很,人生如若初相見,我一定離他有多遠就多遠,這樣該少了多少痛楚。

「做好迎敵的準備,他一定會攻城,時間大概在半個月之後。」下了船,對冷凌風說,說完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想說,明明什麼都沒有干,但全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走了,我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嗯」冷凌風看著我,目光沉沉。

「我沒事。」我向他寬慰笑笑離開了,他沒有再說什麼,多年相處,他知道我並不想說話,走遠了,似乎聽到身後有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回到楚府,楚寒劍已經等候在門前。

「他會攻城,大概半個月之後。」我不等他詢問,先開了口,說完邁著沉穩的步子離開了,楚寒劍什麼都不說,也是長長嘆息了一聲,我不知道他這聲嘆息包含著什麼?

「小伊,我想沐浴更衣。」

「小姐,我這就去。」很快溫水送來,我將整個人浸入溫水當中,但身體還是感覺不到暖意,心還是飄飄悠悠的,無處安放。

「小姐,這水都涼了,再泡會著涼的。」小伊在簾外說,我嘴角微勾,我常年泡在冰水裡都不怕,何懼這點點涼水?只是今日這水真沒有半點暖意。

我在床上睡了足足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也沒餓醒,第二天早上醒來,梳洗完畢,吃了早點,我騎馬去了各地軍營,現在的局面形勢,容不得我傷秋悲月,既然要打,我就要做贏那一個。

如我所料,西凌大軍壓境,雷諾估計又回來渲染了一番,如今人人訓練,拳頭相撞,刀劍相碰的聲音不絕於耳,雖然還沒有開戰,我都已經聞到戰火的味道,其實我就知道,即使我不來,雷諾他們會好好訓練。

以前想著自己終有一天要嫁人,所以費心地培養了一批得力悍將,想不到如今大派用場,他日萬一,我真死在沙場上,他們也會替我守衛著涼州每一寸疆土,看著他們,心中寬慰,這些年了,不是親人,卻更像親人了。

中午,召集眾軍營首領商議,離淵最近,來得最快,接著是駱虎、牧歌,牧風、孫周、陸彥他們都來了,估計是趕得急,有些額頭還滲著汗。

「西凌已經不是第一次攻打我們涼州,雖然每次都來勢洶洶,但最後都灰溜溜而回,所以我認為這次也不會例外,如果他們敢再來,我們打得他落花流水。」離淵豪氣地說,說完還揮舞著拳頭,似乎敵人就在身旁一般。

「離淵說得不錯,西凌雖然是大國,但個個是旱鴨子,將士即使在地面上勇猛,但到了顛簸的海上,他們就不堪一擊。」駱虎也笑著說,對這次來臨的戰爭,他們沒有我緊張,估計是多次的勝利,已經讓他們自信得有點過了頭。

「我覺得秦厲這人不簡單,他身上殺伐氣太濃,霸氣太重,就是你靠近,都會——這種感覺說出清楚,只感覺他不是西凌以往帝王可比,我們不能掉以輕心。」這裡面的將領,只有雷諾是近距離接觸過秦厲,所以聽到離淵的話之後,他臉色比較凝重,絲毫沒有被離淵的豪氣所感染。

「大小姐,你覺得呢?」陸彥問我,聽到此話,所有人都拿眼看著我。

「雷諾說得不錯,這次西凌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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