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直面

我一直想著今天怎樣拒絕上他的船,怎樣防著他,才不著他的道,,但我萬萬沒想到他竟然主動就說上我的船,這讓一下子愣住了,他在想什麼?

「你就不怕我一刀將你劈了?」我冷冷地說。

「那我也認了。」他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幽深的目光蕩漾著讓人心顫的柔情,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他這是故意的,他就是要故意這樣看我,要讓所有知道,我楚漫雲曾跟他秦厲好過,他怎能這樣?我越想越氣憤。

「既然皇上要上我的船坐坐,我沒有理由拒絕。」我冷漠地應答,說完我命人將兩艘船靠近。

「皇上,這不大好吧。」站在秦厲身旁的是一個精瘦男子,一雙眼睛銳利無比,透出犀利的光芒,這應該是他新提拔上來的將軍,因為西凌以前的大將軍,我是認得的,我掃他一眼,將他的模樣兒記下。

我這次專門安排雷諾與我同一條船上,反正他上次送嫁,對我和秦厲之間的事,也知道得差不多,所以不用瞞他,但其他人我不想讓他們知道一絲一毫,我與秦厲的那點過去,我將想讓它爛在我心中,從此都不要再提起。

我叫手下搬一張桌子出來,沒想到他們連將茶葉、茶具一併搬了出來,這些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殷勤了?真是畫蛇添足,多此一舉,蠢死了。

「桌子留下,其他東西,全給我搬進去。」我瓮聲瓮氣地說,他這般陷害我,我才不給他煮茶喝。

「小鬼,茶水都不打算請我喝一口?」雖然我將聲音壓低,雖然手下很迅速將茶具搬走,但這傢伙還是聽到了,自己心知肚明也就算了,還非得說出來自找沒臉。

「皇上用的是金杯玉盞,喝的是瓊脂玉露,我們涼州這種荒野之地,沒什麼好茶,也沒有好的茶具,漫雲這不是怕玷污了皇上的嘴嗎?我看還是算了。」我笑著說,他不但不怒,嘴角還微微往上翹,他笑什麼?誰准他笑了?如果不是四周那麼多人看著,我真想掀翻桌子,死命砸向他。

「皇上,船上都是她的人,如果使詐,防不勝防。」那精瘦男子對秦厲說,聲音很低,但我能聽到。

「不怕,我有分寸。」秦厲說,聲音很是和善,但他身後的將軍往後退了一步,不敢多言,有些人無論怎麼裝,無論怎麼吼,別人都不怕他,有些人你只是柔柔一聲,就會有說不出的震懾力,秦厲他就是後一種,天生有一種讓人臣服的力量。

我抬眸看了看四周,遼闊的海面上滿了戰船,身後除了楚家軍,我還看到了冷家的戰船,冷凌風終是不放心,跟在了身後,心涌過一股暖流。

「你們先進去。」我對跟在我身後的雷諾說,他猶豫了一下,帶人進去了,這是我最喜歡他們的地方,即使心存疑慮,但還是服從我的命令。

秦厲拋下幾塊浮板,幾個起落,躍上了我的船,身後傳來嘖嘖的驚嘆聲,他的手下一臉敬佩地看著他,那眼神像看著一座永遠無法攀越的大山,不得不說,他剛剛那幾下,的確好得很。

「請坐——」我硬綳綳地說,他依言坐了下來,兩人雖然隔著桌子,但離得還是比較近,我聞到了他身上那熟悉的氣息,幾年過去,他變得更加偉岸,臉上的輪廓更加俊朗堅毅。

桌子上空空,沒茶、沒酒、沒糕點,兩人的手沒動,嘴沒張,他不開口,就是看著我,雖然只是這樣靜靜瞄著,但我感覺在他的目光下,我就是光溜溜的一個人,那感覺說多糟糕就有多糟糕。

輸什麼都不能輸氣勢,敵不動,我不動,敵動我動了,我抬頭看著,坦然對上他的目光,他不開口,我也絕對不先開口,今天海面風大,吹得兩人衣袂翻飛,他的髮絲在風中變得有點凌亂,但那眸子卻如夜幕最耀眼的兩顆星。

「小鬼——」他嘴巴張了張,雖然聲音很輕,但那聲小鬼卻像在我的心坎上響起,喚起了那潛伏在心底最深處的記憶,但那記憶只冒了那麼一下,就被我扼殺了。

「別叫我小鬼,我有名字,叫楚漫雲,並且我現在不小了。」我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說。

「小鬼好聽點,我總不能叫你老鬼。」他笑著看著我,一臉的柔情,我討厭他這笑容,我討厭他這眼神,我討厭他這說話的方式,他這是幹什麼?他以為我們現在還在豐州?他以為我今年還是十五歲?他以為我們還是十五歲那年,那般親密無間?

他是不是忘了當日怎麼污衊我來著?他是不是不記得他今天兵臨城下?

估計是看到我眼中燃燒的怒火,他收斂了笑容,變得很嚴肅,我以為他開始說正經事,於是也挺了挺腰桿。

「無論過多少年,無論你多老了,都是我的小鬼。」誰還是他的小鬼?他以為我今天出來時跟他幽會來著?我們之間的裂痕那麼大,他憑什麼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

「秦厲,你這次想幹什麼?想攻打我們涼州?是不是覺得自己做了皇上,就能顛覆天下,主宰萬物?」我不想繼續跟他糾纏不清。

「在商州的事,我知道我是狠了點,但情急之下,我也只能出此下策,如果我不這麼做,你已經是龍七的妻子,一切就無可挽回,你心裡不痛快,打我可以,罵我可以,你心裡不舒服,你對我怨言,你抽我鞭子也行,你用刀子砍我也得,為什麼要嫁龍七?」莫非他以為我們現在還能挽回?

「如果再讓你選擇一次,你還是這樣做是不是?」我冷冷地看著他,我是有怨言,我心裡是不痛快,但這七年,我往哪去找他?

「是,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嫁別的男人,你是我的女人,你親口承諾對我不離不棄,這一生這一世,你別想變心。」他將聲音壓低,但一字一頓顯得很重,如鎚子敲擊在心上。

「這七年我不聯繫你,也只是不想你受到傷害,我想護著你,我將你放在了心上,小鬼,我的確天天想著你,發夢都想著你,原諒我好不好。」他的聲音壓得更低,目光充滿祈求,修長的手試圖握住我的手,但我閃開了,因為我知道,我們已經沒有可能了。

他是西凌的皇上,我是涼州城主的女兒,他是秦家的後人,我是血族公主。

「我愛的人叫辰二,是湯州的二少爺,但我已經找不到他了,而我也不想找了,那隻不過是我十五歲那年發的一場春夢,這夢其實也不長,也就區區半個月,雖然有點難忘,但時間一長,還是會一點一點忘記,到最後一點痕迹都不留。」

「我印在腦里,放在心坎上,你卻想忘得一乾二淨,你想也別想。」他臉沉了下去。

「你今天來應該不僅僅滿足跟我談情說愛吧,有話你直接說,你也別給我裝了,你如果愛我,會七年不聞不問?你如果愛我,這七年會隻言片語都不給我?我不相信。」

「我五歲上山練武,第一次出門,我還不知道吃一頓飯要多少錢,更別提懂得男女情愛,所以我見著你,一頭陷進去很正常。」

「你秦厲是什麼人?住在繁華的西京,出入鮮衣怒馬,雖然只是一個普通的文官,但起碼也是一個官,秦家又家財豐厚,你長得也夠禍害人心,這七年,沒有我在身邊,你也一定溫香軟玉在懷,所以你那些想我,想得夜不成寐的鬼話就去騙別的女人吧,我不信。」我低吼著。

「說,繼續說,我聽著。」他看著我,眸子幽深如看不到底的寒潭,臉上波瀾不驚,沒有任何錶情,也看不出喜怒,既然不反駁,那就證明我說對了。

「我七年朝思暮想,受盡煎熬,而你知道我身在何方,卻不曾來看過一眼,你說你愛我?我楚漫雲信你就是天底下最傻的人,你就算身邊沒有別的女人,在你心目中,我楚漫雲也算不了什麼,甚至可以說是可有可無,說到底,我們前前後後就相處過半個月,對你來說,我只不過是你途中的一場艷遇。」

「這麼多年你不出現,偏偏在我和龍七的大婚出現,你安什麼心?」

「你認為我安什麼心?」他的聲音依然很平穩,聽不到任何情緒的波動,但音調比剛剛低沉了一些。

「你死要臉,不甘心曾經痴痴愛你的女人,屬於別的男人,即使這個女人你不愛,即使這個女人你忘記得差不多,你都不允許她投入別的男人懷中。」

「又或者是你知道自己遲早會成為西凌的皇上,所以你不惜一切阻止我嫁龍七,生怕商州、涼州日後會聯合在一起,你要攻破涼州就更加困難。」

「如今你許我皇后之位,如今你扮深情,一天一封信,想哄我回到你身邊,就是想不費一兵一卒將涼州收入囊中,是不是想我嫁給你之後,將我的楚家軍交給你,號令楚家歸降你?」我望著,眼有怒意,他看著我幽深的眸子漸漸變得凌厲駭人。

「我在你心中就那麼不堪?你就是這般想我?」他終於是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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