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葉 第九十五章 選擇

我覺得今夜北天帆挖好了一個巨大無比的坑等著我跳,然後一舉將我活埋,我手足無措地站在他身邊,局促得像光天化日被人扒光衣服圍觀一樣。

他看著我,我看著我,誰也不說話,但這樣的死寂更讓人覺得可怕,突然懷念他突然暴怒,突然長袖一揮,將桌子上所有東西都刮落的時候,但今日他偏偏沒有,就是用他那雙蛇一樣幽深的目光看著你,看得你通體生寒,全身發麻,就差沒瑟瑟發抖,朝他叩頭認罪。

「今天帝後相聚纏綿的日子,皇上還不過去,估計皇后——」我想說些話緩解一下這壓抑的氣氛,但我沒能把話完整說完,因為某人陰鬱的目光,如鋒利的刀片一下又一下地刮著我的舌頭。

彼此不說話,四周死一樣的寂靜,空氣沉重而凝固,我覺得胸口似乎壓了一座大山,呼吸困難。

「北天帆,今天要殺要剮,你給一個痛快。」

「給你痛快之前,你欠我一個解釋。」

「你不是什麼都知道了嗎?」看到他拿著的邀請函,很明顯他知道的東西不少,但是他究竟知道多少?我心中依然沒有底。

「李葉,事到如今,你還不跟朕坦白?」啪的一聲,他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頓時裂開一條裂縫,顯示出他的怒火有多盛,其實這些年,他也不只拍爛一張桌子,但爛的程度以這次最為嚴重。

「是在揣測朕知道多少?是怕一不小心說多了?」北天帆朝我冷笑,那雙眼睛銳利如鷹目,在這樣的一雙眸子下,我覺得自己想什麼,他都一清二楚,有時我覺得這個男人很可怕。

「本宮的確是過來偷這邀請涵,但並沒有加害皇上之意,只是想用它來救一位很重要的朋友,希望皇上海量,能原諒本宮一次。」

「很重要的朋友?重要得讓你堂堂太妃做賊?重要得讓你往顧北國利益,不惜讓北國和西凌交惡?利用朕這張邀請函進入西凌將人搶了,這爛攤子誰收拾?你還敢說並沒有加害朕之意?」北天帆再次在桌子上拍了一掌,讓本來堅固的桌子終於還是承受不了兩次擊打,轟然破碎,桌子上的奏摺也被震落一地,顯得凌亂不堪。

「我——我——」看到他盛怒的眸子,我最終還是心虛地將頭垂了下來,我知道這個時候,我說什麼都是火上澆油,而在這個深宮,他操控著每一個人的生死,包括我的,殺我,對他來說猶如捏死一隻螞蟻。

「你以為朕真的什麼都不知?朕對你一再忍讓,你卻變本加厲,你將朕與北國置於何地?」這傢伙究竟知道多少?我禁不住微微抬頭,卻不期然對上他那噴涌著怒火的目光,我膽怯地移開目光。

「不相信?那朕一件一件告訴你,讓你看看朕知道了多少?」

「你想救的人是大曆君王冷凌風的皇后,今天的西凌王妃楚合歡是不是?」

「是」我很坦白地承認,因為我知道這個時候已經無從抵賴,他清楚我來偷邀請函,想必會猜到我要救什麼人,雖然我暗暗心驚,但卻不是很愕然。

「你就是當年跟在她身邊那個狐假虎威,壞事做盡的那個丫頭是不是?你當年的事迹還真是讓人髮指,怪不得能臭名遠揚,神憎鬼厭,你做的事別以為朕不知道,你要不要朕一件一件地數給你聽?」他連這個都知道?老底被人挖了出來,我的臉刷一下紅了,每次想起西京,我都為自己曾經的無知而汗顏,當年那些小孩,估計現在還在咀咒著我。

「皇上英明,當年無知頑劣,才會壞事做盡,現在我已經悔過,不會再做這樣的荒唐事。」我急急地辯解,年少時欺欺霸霸,但現在我真的不會了,看到他臉色有所緩和,我那顆驚慌失措的心才稍稍定了下來,真希望他像那晚那樣,盛怒之下,拂袖而去,但第二天繼續來我那蹭飯,雖然擺著一副臭臉,但卻不跟我計較。

但事實很快向證明,我的確是在異想天開。

「你以為你說幾句皇上英明,朕就會放過你?你以為你說幾句洗心革面,朕就會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雖然本宮是想偷邀請函,但最終也沒有得手,暫時也沒有損害到皇上的利益,我出生後流落到西凌,養母將我養到五歲,五歲之後養母病死,屋子被霸,他們都說我命不好,剋死養母。」

「周圍的鄰居,看見我如看見瘟神一樣,我無家可歸,我成了街頭等別人施捨殘羹冷飯的小乞丐,受盡唾罵,處處被驅趕,晚上像小老鼠一樣在街上覓食,然後一個避風的地方過一晚,但大冬天,我就是躲在破廟裡,還是冷得瑟瑟發抖。」

「如果不是當年小姐的娘長公主將我領回楚府,我不是冷死在大街上,就是餓死在小巷裡,小小的屍體,自然成了野狗的午餐,怎會還風風光光活到現在?」

「人人都說長公主荒一淫,說大小姐是小淫一娃,是西京小霸王,壞事做盡,但她們對小葉卻是極點好,雖然是丫鬟,但吃好住好,以致被趕出西京的時候,我什麼也不會,比一般的管家小姐還嬌慣。」

「這十幾年,我和小姐一起長大,風光時一起吃喝玩樂,欺負小孩,淪落時一起相依為命,小姐不僅僅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親人,如今她有難,我怎能不救,西凌王府,守衛森嚴,連一隻蚊子都飛不進去,這次是救小姐的唯一機會,所以你能不能——」

「這與朕何關?」北天帆的唇微微揚起,露出一個極為冷漠涼薄的笑,他說得沒錯,他根本就不認識小姐,與冷凌風也毫無交情,這與他何關?

「你身為北國太妃,手執龍府,你手握北國過半兵馬,應該把捍衛北國為己任,但你將我們北國的兵馬用在什麼地方?」他的臉突然陰沉下來,修長而冰冷的手指鐵鉗一般掐住了我的下巴,掐得我火辣辣的痛。

莫非他連我借兵的事情都知曉?我努力讓自己顯得鎮定一點,但還是心慌,因為這畢竟不是一件小事。

「西凌與涼州之戰,西凌本穩操勝券,眼看冷凌風就要扛不住了,不料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一隊聲勢浩大的山賊,它們侵擾西京,燒官宅商鋪,搶貨擾民,弄得京城雞犬不寧,這山賊與西凌京城的守軍正面衝突,不但沒有被擊退,還越戰越勇,其戰鬥力,破壞力,還有人數,儼然一支強大的軍隊,在他們的侵擾之下,西京大亂,大臣慌亂,急請皇上歸京,秦厲才不得不退兵,你敢說這不是你做的好事?」

「你雖執掌龍符,能調動兵馬,但這麼大規模的出兵,你竟然越過朕,你眼裡還有沒朕這個皇上?為了一己之私,你竟然調動了你父親手下的精銳部隊,北國將士的性命就這麼不值錢?萬一這事暴露,被西凌那邊知道,那豈不是挑起兩國紛爭?戰火起,受害的是誰?你覺得北國的黎民百姓能放過你?如果你的父親在生,你覺得他會容許你這樣做?李葉,你眼裡有沒有北國?你有沒把這個當作你的國家?」

「這事如果被北朝中大臣知道,被北國的黎民百姓知道,被君庭威知道,後果會怎樣?」面對他的逼問,我幾乎喘不氣來,如果被君庭威知道,一定大肆挑撥,護龍司一定內訌,我和軒兒一定成了千夫所指,我們的威信也會掃地。

「龍七帶了大批兵馬去助楚漫雲抵抗聖女國的進攻,留公孫宇坐鎮,但他帶走了大批親兵,古夏內部空虛,秦厲暗中支持古夏原來的皇族反撲,試圖奪回失去的政權,但結果他們不但沒有奪回政權,還被公孫宇連根拔起,公孫宇哪來這個本事?他哪來的兵力鎮壓兵亂?」

「你竟然為了一個男人,妄顧我們北國將士的性命?你竟然為了一個男人——」他朝我步步逼近,對上他噴火的目光,我步步後退,他竟然什麼都知道?我有一種虛軟的感覺,雙腳無力得無法支撐自己的身子。

「你既勾引朕,又對公孫宇念念不忘,你的女德,你的女戒都讀到哪裡去了?你知不知羞恥?」我是喜歡公孫宇,但我什麼時候勾引他了?他大手充滿嫌惡地一推,因為力度太大,我整個人朝牆撞去,痛得我眼冒金星,額頭傷了,嘴角有血的腥味。

「窈窕淑女,君子好求,謙謙君子,心生仰慕,這本是正常,本宮是喜歡公孫宇那又怎樣?還有本宮什麼時候勾引過你?」我艱難地從地上站起來,抹了抹嘴上的鮮血。

「你喜歡公孫宇,你勾引朕幹什麼?你這水性楊花的女人。」他憤恨地看著我,那看我的目光似乎我就是一堆污垢爛泥,他三宮六院,女人無數,我都沒說他,我獨守空房,他憑什麼說我水性楊花?憑什麼用這種目光看我?他怪我調動兵馬,一掌拍在我胸口,我不怒,但他卻說我水性楊花,他卻說我不知廉恥,我不服。

「我什麼時候勾引你了?」

「你向朕頻頻送秋波,你不是勾引朕是什麼?」

「是本宮頻頻送秋波,還是你先撩撥本宮?不是你先半夜三更在我寢室纏綿得要死地彈琴嗎?不是你趁有人在的時候,故意貼過來跟我說話嗎?不是你先眉目含情嗎?本宮只不過順你的意罷了。」

「你這女人到今天還不承認?你這女人如果不是心裡有朕,天天畫朕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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