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葉 第七十八章 深宮叫聲

看到他那痛楚的神情,我很想安慰他,我甚至想用手去撫摸一下那憂傷悲涼的眸子,但今夜我的腦子實實的,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手似乎有千斤重,無法動彈一下。

夜晚的風很大,吹得我的頭髮翻飛,但我卻感覺不到任何涼意,額頭的血已經凝固,但痛感不但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強烈,許是我的額頭會留下一塊傷疤,要是以前,我會很緊張,但這個時候,我已經顧不上。

「我沒有想到會這樣,如果打我能讓你好受點,你打吧,要不將我從屋檐狠狠推下去,讓我摔一個鼻青嘴腫,手斷腳殘。但你要我主動跳下去,我沒有勇氣。」我低頭喃喃地說,不大敢與他那猩紅的目光對視。

「如果掐死你,能換回皇姐,我會毫不猶豫地將你掐死,不殺你,不是顧忌護龍司,更不是捨不得你死,我是怕皇姐萬一有一天清醒過來,她要找你,我找不到。」北天帆淡淡地說,但那聲音如這個夜晚一樣涼。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會把你錯認是我的娘,我娘是那樣的溫柔,那樣的才華橫溢,那樣的聰慧,那樣的美貌,你卻沒有一樣比得上我娘。」

「我娘不會放肆地躺在屋檐看星星,我娘不會不顧儀態地躺在樹上乘涼,我娘不會像瘋婆子一樣在草地跑,跑得滿頭大汗,還用袖子擦,髒兮兮。我娘不會在我生病的時候,狠心到看都不看一樣,掉頭就走。我娘不會像你那樣粗魯,我娘是那樣好,為什麼她要死得那樣絕望,那樣痛楚,那樣屈辱?」

「我娘的手很軟,她的笑容會讓你一直暖到心裡,你一點都不像她。」抬頭北天帆的眼睛朦朦朧朧,似乎有著一層水霧,要是以前,他這樣貶斥我,我起碼會跟他回駁他幾句,要不心不忿,但現在他就是罵得我一個狗血噴頭,我也覺得他罵得太輕了,尤其他每次他提起他娘,雖然語氣都很平緩,那神色,我的心總會被什麼狠狠揪了一下,痛意瀰漫。

外面都說碧瑤仙子是病死,但北天帆卻說她是自殺而死,這是怎麼回事?北淺淺是先皇的長女,宮裡宮外,都說這個公主才貌無雙,甚得先皇喜愛,為什麼北淺淺怕先皇到如斯田地?我心中疑團越積越多。

「淺淺為什麼那麼怕先皇?能告訴我嗎?」我小心翼翼地問,北淺淺今日變成這個樣子,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想知道我如何才能幫助她,只是話問出口,我心顫了顫,因為我感受來自北天帆身上的陰鬱與暴戾之氣。

「你很想知道?」北天帆眸子的血腥又濃了幾分,整個人陰鬱得讓我呼吸不暢。

「在我皇姐十三歲的時候,那禽獸就玷污了她。」北天帆一字一頓地說,說得很緩慢,說得很重,說的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飽含血腥與痛楚,我張大嘴巴,全身冰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禽獸是先皇?那淺淺——怎麼會?我是不是聽錯了?我是不是聽錯了?我的腦子轟了一下,接受不了。

「他三宮六院,美人無數,我可以不管,他荒淫無道,我可以不管,但他怎麼能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放過?」北天帆突然抓住我的手臂,他的關節發白,青筋突起,我的手火辣辣的痛,因為他的指尖已經掐進我的肉,但我沒有哼聲,因為他比我痛,他比我更痛,他痛得地方還看不到,摸不著,塗不上藥,無法痊癒。

但更痛的人是淺淺,想起她那晶亮的眸子,想起她笑時的純真,想起她現在癲狂的樣子,我心一陣鈍痛,我都做了些什麼?我竟然遞那畜生的畫像給她看,無疑是用最鋒利的匕首插入她胸口,然後絞碎她的五臟六腑,我實在該死,該死。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爬樹搗鳥窩,皇姐不再叉腰罵我,我用石頭砸魚兒,她不再拽我的衣領逼我讀書,我看書的時候,她很少出現,就算是出現也是獃獃的,我吹簫,她彈琴的時候,她的琴音總是跑掉,粗心大意的我,絲毫沒有發現皇姐的異常,還暗自高興,她終於不管我了。」

「有時皇姐會獃獃地問我,為什麼天上的鳥兒有翅膀,她卻沒有?有時她在喃喃自語地說想出去,什麼時候能出去?那時的我只關心樹上的那個鳥兒什麼時候回巢?鳥窩的蛋有多少只?我只為自己一個石頭能砸死一條魚而興奮。」

「帆帆,如果皇姐被人欺負怎麼辦?誰能救我?」有一次皇姐這樣問我。

「我能!誰敢欺負皇姐,我打他頭破血流,滿地找牙。」我大聲地說,皇姐笑了,但我卻沒等皇姐回答我,已經跑去玩了,我食言了,姐姐無數次喊著我救她的時候,我都在甜夢裡,我——我——我胸口似乎被什麼哽著,呼吸不暢。

「其實皇姐的寢室離我的寢室離得並不遠,皇姐每天晚上的哭聲,我從來沒有聽過,甚至她發噩夢,大聲喊叫,我也從沒有醒來,白天我玩得筋皮力竭,半夜從來沒有醒過,那些夜晚,皇姐,一定很害怕很害怕,但我卻睡得香甜,其實皇姐真的很疼我,我生病的時候,她比娘還要緊張,守在我床前不肯走,我跌破頭,她嘴裡說活該,但卻哭得像淚人一般,但我卻——」我的手痛得越來越厲害,我感覺北天帆的指尖已經已經穿過我的皮肉,直入骨頭,大他卻渾然不覺。

「那禽獸在人前扮演慈父的角色,我們都被他矇騙了,就是我娘也被他騙了,北國的公主十四歲才會搬離母親的宮室,十五歲成年,才開始為她選夫婿,但那禽獸在我姐姐十三歲的時候,就賜了一座華美的宮室給她,並且這宮室離龍騰宮並不遠,布置得華貴不凡,當時宮妃們都紅了眼。」

「就連娘也認為這是龍恩浩蕩,是一種無尚的榮光,因為在此之前,還沒有公主可以得到如此華貴的宮殿,並且還在十四歲之前,但娘卻不知道,這只不過是這個禽獸為了方便他——」劇烈得疼痛再次從我的手臂傳來,我知道我的手臂肯定已經出血了,但我不敢看,我也沒有喊。

皇姐哭著不肯去,她說要留在這裡,她不捨得我娘,不捨得我和哥哥,那個我們稱為父皇的男人,輕輕撫摸著我姐姐的髮絲,充滿慈愛地說她是一個傻孩子,有那麼那時我都妒忌皇姐,因為父皇對她是這般寵愛,我也羨慕她,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宮殿,從此自由自在,但我們都忽略了皇姐身體的顫慄,就連心細如髮的娘,也忽略了,因為虎毒不食兒,誰也想不到這個禽獸連自己的女兒都不放過,做下這種齷齪無恥之事。

因為那禽獸的強硬,即使我姐哭得如淚人那般,即使哭得即將斷了氣,娘也以為她是孩子氣,過一段時間就會適應。

「帆帆,皇姐不想走,皇姐不想。」

「帆帆——」皇姐那天死死拽著我的手,她的指尖冰涼冰涼的,掐進我的肉,很痛很痛,我卻摔開了她的手,她那時是那樣的絕望,那樣的無助,但我卻想著樹上的鳥蛋跑了,小時候,皇姐雖然對我很兇悍,但她卻極疼我,但我甩開她的手,她那時一定很絕望,我說過救她的,我說過我會救她的。

手臂涼颼颼的,那竟是北天帆的淚,我從來沒想到有一天這毒蛇般的男人會落淚,我想叫他不要說了,但喉嚨動了動,發不出聲音。

「我那時甚至想她快點離開,只要她不住我的附近,我就可以為所欲為,小時候的我既怕皇姐,又煩皇姐。」

「皇姐搬進去之後,就更加沉默寡言,每次看著我都遠遠離開,我有時去找她,宮娥說皇姐在沐浴,我下午去找她,她也在沐浴,我有時晚上去找她,她也在沐浴,我不明白,她為什麼一天洗那麼多次澡,她不怕皮都洗皺了嗎?」

「後來一次我拉著皇姐的手臂,發現她竟然立刻閃了,我以為她避著我,嫌我身上髒兮兮的,但我不知道她手臂全是鞭痕,那畜牲——」

「皇姐,你嫌帆帆臟?」我生氣地問她。

「不是,不不是,是皇姐臟——」那天皇姐落荒而逃,我不明白明明長得天仙般的皇姐,清純脫俗的皇姐,一天洗三次澡的皇姐,為什麼說她自己臟?那時我覺得皇姐真怪,長大了就不理人了,我突然有點懷念那個兇巴巴的皇姐。

「雖然皇姐在娘面前笑得很明媚,但娘漸漸還是察覺了異樣,她問皇姐是不是不開心?但皇姐卻說只是想念娘,皇姐什麼也不肯說,即使娘再三追問。」

「皇姐十四歲,出落得越來越漂亮,但卻更加沉默,人人都說皇姐是北國第一美人。聽到這些話,皇姐總是低頭,但臉上卻什麼表情都沒有,娘開玩笑地說,皇姐長大了,是時候覓一個俊男兒了。」

「皇姐聽到娘的話,失手打碎了手中的茶杯,我們都以為她只是羞澀,而我也笑嘻嘻得地低頭看皇姐,卻發現她低下的臉慘白慘白的。」

「淺兒還小,碧瑤你是不是太心急了。」那天,我那「慈愛」的父皇這般說。

「都十四歲了,也差不多到適婚年齡了,皇上現在也可以留意朝中有哪些青年才俊,一定要替淺兒覓一個品貌俱佳的男子。」娘也笑著說,那天我們全家都在,其樂融融。

「放眼朝中,有哪個男子配得上我們的淺兒?」

「但女子長大了,終是要出嫁的。」娘輕輕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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