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法水泥的製作工藝並不複雜, 只要將原料成比例混合好,磨成碎片,再用土窯煅燒即可。
張羨齡穿越前還背過水泥的化學方程式, 但具體的比例以及一兩樣細碎的小原料卻記不清, 反覆回憶都沒結果, 最後只能讓造辦處的人在她的記憶基礎上實驗研究, 耗費許多功夫。
水泥研製出來正好趕上回龍大學堂開建,當然要拿來試一試。
這是樣新玩意兒, 沒聽過的人多多少少有些懷疑,仁和長公主最開始心裡也有些擔憂, 萬一是造辦處的宮人好大喜功,欺上瞞下,故意誇大了水泥的功效, 實則不合適拿來建房, 那她該怎麼辦?
若仗義執言,少不得得罪皇嫂的手下人;若不說, 回龍大學堂的營造卻也耽誤不起。
仁和長公主將這擔憂與駙馬齊世美說了這擔憂, 齊世美卻完全不擔心:「中宮娘娘之前就造出了織女機等物, 底下人要蒙蔽早就蒙蔽了, 何須等到現在?」
他倒關心另一件事:「不知那水泥匠何時到,我們帶著孩子一起去看熱鬧罷。」
「你啊你,就是玩心重。」仁和長公主嗔怪著說了一句。
過兩天,宮裡的水泥匠出宮,仁和長公主一家人都去看熱鬧。
空曠的場地上, 水泥漿將一堆七零八碎的材料攪和在一起,一道道工序過後,竟然造出一塊堅硬的灰水泥磚。
內侍從水泥匠那裡將剛剛製成的水泥磚塊放在一個大木盤上, 交於仁和長公主查看,還遞上了一隻小鐵鎚。
仁和長公主握著小鐵鎚,輕輕一瞧,水泥磚紋絲不動。
「殿下可用力些,這水泥磚沒那麼容易碎。」內侍道。
仁和長公主點了點頭,手上微微用力,一鎚子下去,水泥磚仍是基本上完好。
齊世美按捺不住,道:「我試試。」
說著,他掄圓了胳膊往下重重一錘,這一回,伴隨著喀嚓聲,水泥磚終於出現好幾條裂紋。
在場眾人一靜,許多雙眼睛盯著碎裂的水泥磚。
齊世美憨憨一笑,把小鎚子藏到身後,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
仁和長公主瞪齊世美一眼,笑著解圍:「看來這水泥還是很堅硬,要是換成尋常磚石,早被駙馬給敲壞了。」
大家紛紛附和,內侍抬手擦擦汗,向仁和長公主解釋著水泥的用處。
為了最大程度提升空間利用率,回龍大學堂里有許多座二層小樓的設計,水泥正好派上用場。因為這水泥凝結速度快,很合適與土木建築搭配著使用,建造二層乃至三層小樓。
另外,這水泥也可以用來鋪路面。以往砌石子路工序多且麻煩,如今有了水泥,只需鋪設好水泥,往上撲倒鵝卵石,等起晾乾即可。
有了水泥這等奇妙之物,回龍大學堂的建造速度加快了不少。
工程有仁和長公主等人盯著,張羨齡可以不必勞神,隔上十天半個月,仁和長公主便會進宮一趟,與張羨齡彙報進度。
按照預計,回龍大學堂的落成時間會比回龍觀的時間早,大約兩年後便可徹底建成並投入使用。
時間不急不敢,正好可以用來挑教授。張羨齡作為一個愛折騰新鮮事物的中宮娘娘,還是認識不少有特長的宮人內侍,為此,她特地列了一串名單。
當選到醫學院的院長時,張羨齡的第一反應就是談允賢。
在宮廷里當了多年首席女醫,談允賢如今的醫術可謂是傲冠群芳。當然,要當教授,授人以漁,本領好是一方面,會教人則是另一方面,這方面談允賢也不差,她帶出來的實習女醫就沒有差勁的,醫學院院長這個職務,舍她其誰?
談允賢被傳至坤寧宮,張羨齡笑著同她說了這個好消息,然而談允賢卻面露難色。
認識這麼多年,張羨齡是頭一次見她在接受任務時顯現出這副神情。她放下團扇,很認真地看著談允賢,問道:
「怎麼?可有什麼事?」
談允賢起身行禮,埋著頭道:「娘娘看重臣,願意給臣一個機會去當回龍大學堂醫學院院長,是臣的福氣,可是……」
她輕輕嘆息了一聲:「可是近來臣的祖母病重,臣心急如焚,實在不能心安,聽聞祖母說,她幼時曾見過一方,說南邊有兩味葯可醫治她的病重,所以臣想向娘娘告假。」
「南方?具體是?」
「臣目前也不確定。」談允賢道,「依祖母所言,湖廣嶺南皆有可能。」
「那一來一回,少說也得一兩年。」
談允賢抬起頭,用哀求的眼神望著張羨齡:「臣知道這時日不短,所以請娘娘寬容則個,祖母於臣而言,既是先生,也是親人,如今祖母有病,臣卻不能醫,實在有愧。」
她的祖母茹女醫張羨齡也曾見過,當時還是茹女醫將談允賢引薦入宮的。這一下聽說茹女醫病重,張羨齡很是關切:「一兩年有什麼,只是山高路遠,你若真要四處尋葯,怕是要吃些苦頭了。」
「臣不怕吃苦。」談允賢苦笑一下,「我只怕祖母等不及。」
「我知道了,事不宜遲。」
說完,張羨齡雷厲風行的叫來文瑞康,要他好生安排談允賢出宮,這一期間俸祿不停,並且和東廠提督打個招呼,讓各地內侍多多關照談允賢,能幫忙就幫忙。
來坤寧宮之前,談允賢只是擔心中宮娘娘不肯放人,誰知中宮娘娘竟然未她考慮得如此周全。
她對張羨齡的忠心又往上漲了好些,連聲道謝。
「這是應該,你在宮中效勞已久,有時過年都未曾放滿假,我早就想給你放一個帶薪長假。」張羨齡道,「不過你既然是出宮尋葯,那我有一個建議。」
談允賢立刻從白大衫的口袋裡掏出紙筆:「娘娘請講,我一定記著。」
張羨齡道:「世間草藥繁多,許多醫術上的記載互相對不上號,如若可能,將常見的草藥一一分類記載在案,描繪圖樣,那一定會是一本很好的醫學教材。」
她描述的時候,心裡就想著李時珍的《本草綱目》。若是提前一年出現這樣一部草藥辯證指南,不知能造福多少百姓。
談允賢做好筆記,允諾道:「臣一定會謹記娘娘所言,將這事做好。」
「不急。」張羨齡道,「最要緊的,是找到醫治茹女醫的葯。」
雖然談允賢離宮時匆匆忙忙,她還是儘可能的將宮中女醫的事情安排好了。談允賢離宮之後,會由她的大弟子許女醫暫代首席女醫之位。
若是趕得及,談允賢會在回龍大學堂醫學院當院長,若是趕不及,則由另一位資深很老的范女醫代替。
談允賢離宮之後,張羨齡特意讓文瑞康到坤寧宮庫房挑了一些上好藥材,送到茹女醫府上去。
正巧碰上休沐日,文瑞康便親自跑了一趟。到了茹女醫府上,登門一瞧,庭院間晾曬的全是藥材,若是閉上雙眼,單憑氣息辨別,十有八九會以為到了藥鋪。
兩年不見,茹女醫的頭髮已經全部花白了,卧在榻上,枕邊還擺著一盤藥材。
文瑞康說明來意,道:「你老兒就好好休息,不必操心,等談女醫尋葯歸來,一切就好了。」
茹女醫但笑不語,臨行前,忽然從箱子里拿出厚厚一疊信來,託付給文瑞康。
「說實話,我也不知能挨到幾時。讓允賢出宮,其實是為了讓她能忙碌一些,免得整日哀痛。」
茹女醫請文瑞康將信收下,說:「若有不測,也不要立刻告訴允賢,兩月寄一封平安信就好。我估摸著信寄完了,允賢的事大約做完了,應該也放下了。」
張羨齡聽說了這消息,與朱祐樘感慨了一番,談允賢與茹女醫的祖孫之情,實在難得。
那些信被很妥當的收好,不過張羨齡還是盼著,這些信永遠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