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織女機

西苑, 蠶池。

造辦處|女官蕭荷花引著張羨齡來到兩架新型織機前,一一介紹。

「左邊即是新制紡紗機,如此改進之後,一次可紡十六線錠。與如今民間所用的織機相比, 同樣的時間, 可以紡出三倍以上的棉線。」

蕭荷花轉身招呼一個紡紗宮女:「這位就是參透娘娘意思的紡紗老宮人,丁老太, 你來同娘娘解釋。」

那紡紗老宮女上前兩步, 行禮道萬福, 而後將這新制紡紗機的不同之處說與張羨齡聽。

怕張羨齡不解其中意, 她邊說邊走到織機前,動手演示。

原來這一台新制紡紗機, 添加了一個傳動裝置紡紗機的右上端有一個大大的轉輪, 用皮革帶將轉輪與紡紗機底部的傳動裝置連接起來。一旦飛速搖動大轉輪,傳動裝置便連續不斷的帶動細線錠, 將原本的粗棉線拉細。

因織機前頭還設有一個定線竿,是以不用擔心細線錠迴轉。

「倒地的織機還能夠轉動一會兒, 在轉動期間,原本織機上橫著的紗錠變成豎直的,奴婢就想著,能不能在反過來推斷,試著把紗錠變成豎直的。與其他宮女內侍一起研製了好些日子,發現這個思路竟然當真行得通,而後用想了許多法子,試了十餘回,直到如今才算小有所成。」

張羨齡試著用手一推轉輪,紡紗機立刻連帶著動起來。她雖然沒怎麼用過從前的紡紗機, 但也能明顯感到,這一台新型織機的速度要遠遠勝出。

除了新型紡紗機,還有一台新型織布機。

「之前娘娘曾經提點過,也許可以用飛梭提高織布的速度。我們便沿著這個思路試了很多回。後來請御用監的內侍幫忙,用金屬鑄成了兩個小滑輪,安在飛梭的兩側。再有就是娘娘說的彈簧,這東西咱們從前未曾聽說過,但聽娘娘的描述,似乎有點像弓箭彈出箭的感覺,於是蔡太監就去找了兵庫司專門造弓箭鳥統的匠人,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這彈簧造出來,安在織布機兩側。飛梭撞上彈簧,立刻彈了回去,織布的速度也大大提升。」

蕭荷花略抱有歉意道:「不過,我們試了很多回,這兩種新型的織機與紡紗機,對棉線棉布是最適用的,像蠶絲、葛麻之類的卻不大好用。」

「這樣已經很好了。」張羨齡當即給參與新型紡紗機與織機研究組的宮人內侍放了賞錢。

她做事一向豪爽,直接命人去開坤寧宮的庫房,扛了一箱雪白的官銀過來,也不管數量面額多少,齊齊碼在桌上,叫一個名字,就上來一個研究組的宮人或內侍來領銀子。

春光明媚,照耀在擺滿銀錠的桌子上,那叫一個流光溢彩。

這一下,鬧得頗為轟動。發賞錢見過,可誰見過這樣發賞銀的?從前發賞錢,小面額的碎銀,例如銀瓜子、銀豆之類的,都是擺在茶盤裡;過年過節幾兩銀子的賞錢,都是私下裡發。像今天這樣的架勢,可從未見過。

不得不說,這一舉動極其有衝擊力,沒兩日的時間,紫禁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宮女內侍,沒有一個不再懊悔:怎麼自己就沒加入這個研製新型紡紗機與織機的研究組呢?

錯失一大筆錢啊!

不過後宮,就連前朝,也有風聞此事的官員上書,勸中宮娘娘要儉以養德、不該這樣重賞宮人內侍。

這樣的奏本,朱祐樘一概留中不發,不交與廷議也不批複。

他是知道笑笑的為人的,如此重賞宮人內侍,一定事出有因。

夜裡,回到坤寧宮,朱祐樘輕描淡寫提起了此事:「那些宮人內侍是有何作為,竟有本事令你如此高興?」

張羨齡扭過頭,笑盈盈道:「確實是有大功一件。」

她將研究組造出新型紡紗機與織布機一事簡要的說與朱祐樘聽。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除了言語,張羨齡還特地準備一個奏本,上面所記載的,都是這幾日新型紡紗機與織布機產出的詳實數據。

為了追求真實,張羨齡甚至特意讓一些其他局的宮女來紡紗紡布,看看普通女子用新式紡紗機與織布機是否與熟練的紡紗宮女有較大的差別。最後得出的數據即使是按照最小值,也遠遠高出如今民間所用的織機。

朱祐樘翻開奏本前幾頁時,仍面不改色,可越往後看越激動。他甚至握著奏本,在銀絲線松柏梅地毯上來回的踏步。行走時,寶藍色五爪龍袍輕輕飄動,暗紋於燈火中顯現。

看完了,他猛一回頭,同張羨齡說:「若是這奏本所言不虛,笑笑,那黎民百姓穿衣所費之錢會大大降低。」

「確實如此。」張羨齡起身,走到他面前,與他並肩而立,微笑道,「所以,我才要這樣大張旗鼓的獎賞宮人內侍。一來,他們該賞來;二來,此舉可大大刺|激其他人,也許就能激起他們造新物之心。如今兩架便可帶來如此變化,倘若不斷推陳出新,那大明未來的面貌一定煥然一新。」

朱祐樘執起她的手,淺笑道:「若真如此,我也能無憾了。對了,這新型紡紗機與織布機可有名字?念著總覺得有些拗口。」

張羨齡也贊同,她私心裡想過這個問題。要不要仿照珍妮紡紗機的名字,也依葫蘆畫瓢把這新型紡紗機的名字定位厚照紡紗機?壽兒紡紗機?

不妥不妥,怎麼聽怎麼變扭。

她想了想,說:「要不,叫織女紡紗機?念起來倒也朗朗上口。」

朱祐樘將「織女紡紗機」念了兩遍,點頭道:「不錯,就叫這個名兒。既然紡紗機叫織女,織布機中又有飛梭,不如就叫鵲橋織布機。」

張羨齡撫掌笑道:「織女紡紗機,鵲橋織布機,妙哉妙哉。」

她忽然想到另一件事,說:「不過織女紡紗機與鵲橋織布機比較適合紡棉線,織棉布,也不知道如今棉花的種植量如何?」

棉花的種植歷史雖然源遠流長,但一直元明之時,棉衣棉布才漸漸飛入尋常百姓家,價錢比之絲綢便宜,卻比麻布要貴一些,是以在民間種植量並不算太多。

「這倒沒關係。」朱祐樘道,「只要織女機與鵲橋機一旦推廣開來,棉布的價格一降,那麼種棉花的百姓也會多起來。」

如今的當務之急是查明織女機與鵲橋機是否當真如此神奇,並推而廣之,造福民眾。

第二天,朱祐樘便命工部之人測試織女機與鵲橋機。

工部之人詳細檢查之後,發現織女機與鵲橋機的效果的確尤為出眾,便上報天子。

朱祐樘聽完稟報,當即下令,讓工部推廣織女機與鵲橋機。

前朝的工部大臣正焦頭爛額想著如何推廣織女機與鵲橋機,後宮裡造辦處的好些人卻得了兩個月的休假。

勤勤懇懇工作了這麼久,一舉推出了織女機與鵲橋機。張羨齡覺得不讓他們休息都說不過去。

因此,她特地給造辦處負責研製織女機與鵲橋機的人放了假,許他們出宮探親,遊玩散心。

她特意將造辦處的蕭荷花與蔡衡叫到坤寧宮來,同他們說了這消息。

「這些日子也辛苦你們了,因此我給你們放兩個月的假。雖是放假,但月錢照發。」

有這等好事,造辦處的人無不心懷感激,高高興興地出宮休假。

陽春三月天,張羨齡近來也覺得春困,睡得比冬日時要多上半個時辰。

等她睡醒的時候,朱祐樘已經上朝去了,壽兒也被保母推著,在宮後苑溜達了一圈。

說起來這小崽子精神是真的旺盛,每日醒的比雞早,一醒就鬧著要到坤寧宮外溜達。

為了這個,張羨齡之前特地命人做了一個寶寶推車,讓保母等一眾伺候壽兒的宮人每日清晨推著他到宮後苑轉一圈。

壽兒游罷宮後苑,回到坤寧宮,立刻撒丫子奔向帝後就寢的內殿。「涼、涼、涼」的喊張羨齡起床。

張羨齡迷迷糊糊睜開眼,就見著壽兒的小臉,還有他手上拈著的一朵桃花。

「涼,花花。」

壽兒趴在床邊,口齒不清的喊她。

張羨齡支起身子,把這小子抱在懷裡,摸摸他光溜溜的小腦袋。明宮的規矩,小皇子小公主都要剃頭,壽兒也不例外。

壽兒咯咯直笑,拈著桃花,小手伸啊伸,試圖夠著她的鬢邊。

張羨齡便把頭垂下來,壓得低低的,讓壽兒將那朵花給自己戴上。

母子兩個玩了一會兒,保母將壽兒抱過去喂吃的。張羨齡也起床梳洗,戴頭面的時候,她提醒道:「把那朵桃花給我戴上吧。」

宮裡有專門的花簪,簪子底部或是玉或是金銀,上面一截卻留了個空,專門用來簪鮮花。

梅香將那一朵桃花插在玉花簪里,戴在張羨齡鬢邊。

張羨齡端詳著鏡中的自己,只看著這桃花,道:「昨天做的紫蘇桃子姜能吃了么?」

「在冰鑒里放了一個晚上,應當已經腌漬好了。」

「那等會兒早膳的時候記得端上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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