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後苑的花木假山之中, 零零散散分布著幾座殿宇。
最中心處乃是欽安殿,其中供奉著玄天上帝,偶爾萬歲爺也會來此進香。
東南角是曲流館, 顧名思義,三面皆為清流環繞, 很有些流觴曲水的古風之感。水中養著各色錦鯉, 紅的、金的、雜色的,都被喂得肥肥的,魚尾在水中擺來擺去。
西南角則有一座二層小樓,名曰樂志齋,上下皆是七間,皆有窗戶,極闊朗, 極明亮。齋前疊石環抱,齋後古樹齊檐, 是宮後苑裡一處絕佳的所在。
樂志齋是最接近張羨齡心目中一個好學堂應有的標準的,首先地方寬敞, 上下兩層一同十四間房,拿來做三個公主的教室綽綽有餘;二來環境極好,放下手中書,一推開窗, 便有鳥語花香作伴,樂志齋前頭還有一個月台, 雕欄玉砌, 平平整整,很適合公主們課間休息的時候於此處活動,跳皮筋、踢蹴鞠、滾鐵環, 都能在月台上玩。
還有一點,從前樂志齋的二樓是藏書之地,如今仍有許多古籍,公然是一個圖書館,對公主們的學習很有幫助。
踩著雕花石子路蜿蜒一路向前,遙遙可見樂志齋前的假山亂石,不等張羨齡開口,朱祐樘便道:「你想讓皇妹們在樂志齋上學?這裡確實不錯。」
張羨齡嗔他一眼:「你把我要說的話搶先說了,那我還說什麼?」
「我的錯,還請中宮娘娘指點,這樂志齋好在何處?」
張羨齡忍住笑意,學著導遊的腔調說:「請看,我們現在位於的就是樂志齋前頭的假山了,這假山下有石洞,可以鑽來鑽去玩,不過要小心腦袋,別磕著了。」
「腳抬一下,沿著台階往上走,這就到月台了,這麼一個風水寶地,無論是賞景還是活動活動身子骨,都是很適宜的。」
張羨齡回過身來,一邊看著朱祐樘笑,一邊倒著走:「再往裡,就是樂志齋了。」
朱祐樘怕她跌倒,忙道:「好好走路。」
兩人行至月台,早有宮女內侍將樂志齋的門推開,因多日未曾有人來,所以堪堪進到室內的時候,聞得些淡淡的澀味,是門窗久閉得緣故。好在一排排香爐進來,氣味立刻好聞了起來。
樂志齋正中的明間里設有畫絹山水屏風、涼床、花藤墩等傢具,風格典雅莊重,沒有金玉擺設,因此富貴之氣倒很不明顯。
在涼床上坐定,張羨齡叫宮人把窗戶全都打開。
宮人領命,拿起靠在牆角邊的細長木棍,將窗兒一扇扇推開,夏夜的風吹進齋中,給人以涼爽之意。
「若我是公主,會喜歡在這樣的地方上學。」張羨齡望著窗外,紫紅天幕下,香樟樹影婆娑,輕柔的風聲與莎莎的樹葉響動之聲令她想起穿越前上學的時候,那時候她的教室窗外,也有一株香樟樹。
她想起從前看過的一副對聯,感慨道:「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這個地方作學堂,再好不過了。」
這對聯極妙,朱祐樘回味了一下,只覺家事國事天下事的感慨不像是笑笑自己想出來的,便問:「這對聯倒很好,你是從哪裡聽來的?」
他這麼一問,張羨齡想起來這副對聯最早的出處了,這原本是掛在東林書院門口的一幅對聯,好像是東林黨領袖所寫。
可現在,東林黨人怕是還沒投胎呢。
她笑道:「不知道是從哪本雜書里看到的,記不清了。」
朱祐樘倒也沒追問,只道:「這對聯雖好,但用在公主上學處,卻不恰當,還是再想想吧。」
張羨齡點點頭,心想要不就搞得簡單點,到時候讓人做一幅「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對聯貼在樂志齋門邊。
她正胡思亂想,忽然聽見朱祐樘說:「你預備給皇妹們上什麼課?」
「語文、歷史、算術、書法、品德、音樂、美術、體育,」張羨齡掰著指頭數,「還有一門格物課。」
朱祐樘自然是知道「格物」的,出自《大學》,正所謂「致知在格物」,卻未曾聽說過格物課,便問道:「這格物課,是教什麼?」
其實就是科學啟蒙課,但張羨齡挑了一個明朝人都能接受的說法,稱為格物課。她解釋道:「探究萬事萬物的規律,便為格物課,譬如教天文,教地理,教各地風俗。我想著公主們長在深宮,於民間知之甚少,因此想開此課。」
「聽起來倒很有意思。」朱祐樘道,「我小的時候,是覃伴伴講宮外的事給我聽的。」
覃吉給他講過許多民間故事,小時候朱祐樘只覺得好玩,後來,才琢磨出覃吉的深意來,覃吉是希望他知民生之多艱,以後做一個好皇帝,而不是像晉惠帝一般「何不食肉糜」。
朱祐樘思量著,笑笑這格物課若是辦得好,也許可以讓小親王們也添一門格物課。等親王們長大了,往各地就藩,也能知民生之多艱。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天色已全昏,宮人內侍們燃起燈燭,照亮樂志齋的小小天地。
張羨齡拿著蒲扇上下搖,道:「音樂課我想著讓公主們自己選,也許學琵琶、也許學古琴、也許學笛自,看她們自己。」
「你安排就是。」
公主們上學的地方定了樂志齋,卻也不能立刻用,好歹得修葺一下。張羨齡特意做了計畫,要給樂志齋裝上黑板,課桌椅,矮書架。至於給公主上課的先生,也只能從女官和內侍之間選。張羨齡特意叮囑沈瓊蓮和文瑞康,要他們好好尋訪合適的先生。
公主上學的事項有序籌備著,不知不覺就到了七月。
大暑已過,便是立秋,一立秋,聖壽節就快到了。
張羨齡開始思考起一個嚴肅的問題,她要送什麼生辰禮物給朱祐樘好呢?
去年這時候,因憲廟皇帝病重,朱祐樘沒心思過生日,張羨齡也沒給他準備什麼禮物。今年則不一樣,她勢必要備下生辰禮。
萬歲爺富有四海,金玉珠寶肯定不合適作為生辰禮,多半還是要她親手做的東西方能彰顯心意。可是,張羨齡想到自己可憐的綉工,果斷劃掉了做衣裳納鞋綉荷包的選項。
思來想去,還是做吃得比較靠譜。
既然是過生日,首選當然是生日蛋糕啊!
張羨齡當即命宮人去做烤箱,烤箱做出來,為給朱祐樘一個驚喜,沒有送到坤寧宮大殿,而是擺在膳房裡。
趁著朱祐樘上朝去,張羨齡擠了個空檔跑到坤寧宮膳房,預備做蛋糕。
可當她當真站在簡易原始版烤箱面前,卻發了好長時間的呆。吃蛋糕,她擅長;做蛋糕,她不會啊!
她一個穿越人士不會做蛋糕,膳房裡的內侍更是連蛋糕是何物都沒聽說過,大眼瞪小眼,好半天,膳房田公公才硬著頭皮問:「娘娘,這蛋糕除了雞蛋之外,大致還需要什麼材料呢?」
「唔,還有麵粉和糖。」
東西備齊了,張羨齡挽起衣袖,煞有介事的將雞蛋磕到碗中,添了麵粉,灑了糖,攪拌成一團:「放到烤箱里烤一烤罷。」
田公公欲言又止,卻不好當眾駁中宮娘娘的面子,聽話的照搬。
原本張羨齡心裡也沒底,覺得這樣做可能很難弄出蛋糕胚子,於是沉著一張臉,嚴肅地盯著烤箱。
烤箱漸漸往外飄散出香氣,嗅見雞蛋香氣,張羨齡的臉上有了笑容,覺得這蛋糕應該八九不離十能做出來。
然而當蛋糕出爐,張羨齡的笑容瞬間消失了。眼前這團東西除了原料和蛋糕有幾分相似之外,是真的一點都不像。整塊糕密密實實的壓在一起,雖然算不上難吃,但離蓬鬆柔軟香甜也差之甚遠。
「明天再試一次吧。」
畢竟,失敗是成功之母嘛。
烤一個蛋糕胚都如此艱難,更別說做奶油了,磕磕盼盼、反反覆復,一直折騰到聖壽節前兩日,田公公終於鼓起勇氣道:「奴婢雖蠢笨,不大清楚這蛋糕如何做,但又另一種糕點,也許能符合娘娘的要求。」
說著,田公公讓小徒弟送上來一大盤花糕。
這花糕的樣子,倒特別的漂亮,和蛋糕比起來也差不了什麼。圓圓的底座,上頭擺著各色的面花,甚至還有面捏成的生日快樂四個字。
田公公解釋道:「這是北方民間的一種點心,叫花糕,也叫花饃,是面點,一般祝壽用的都是大壽桃,但也可以做成娘娘說的模樣。這個做起來,或許比蛋糕要簡單些。」
張羨齡俯身細看,好漂亮的花糕,五顏六色的,也有各種形狀,很漂亮。
她當即決定,這一回不送蛋糕了,送花饃。
別說,花饃做起來的確是容易許多,其實就是各種形狀大小不同的饅頭組合在一起。在田公公的指導下,張羨齡用筷子、小刀、剪刀分別捏出好些花朵,一層層疊起來,倒也像模像樣的。
她捏小壽桃的時候偷偷吃了一個,味道還不賴,內里是豆沙餡的,外皮也很軟和。
趕在聖壽節那日,張羨齡終於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