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冥蟒翻騰,陰兵撞魂,亂葬崗一片群魔亂舞。

破出封印的陰兵沒再向前突進,卻彷彿有意識的在附近集結。

貞白被修士層層圍攻,統領玉真門的那位老者厲聲呵斥:「孽障!休要再造殺孽,還不束手就擒!」

貞白與其對視,目光冷厲,不屈不折:「憑什麼?!」

不論是非,不分善惡?

這幫自詡正道的修士要除魔衛道,她就得束手就擒,任人宰割?

無論曾經還是現在,貞白從不認為自己該死,卻人人慾得而誅之。

憑什麼!

她從不犯人,更與這幫修士井水不犯河水,但若人要犯她,她必奉還,誰的生死都不論。

如今這種局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貞白向來避世索居,處世冷淡,卻難能可貴,能遇到兩個讓她心軟的人,梁捕頭、趙九,都不該死在這場禍亂中,更何況還有……貞白沒來由想起那個不可一世的人,矜嬌,自傲,難以相與,卻跟她遭遇過同樣的宿命,而後又差點死在自己手上,貞白突然捨不得,那麼精彩的一個人。

被她傷了魂,甚至差點丟了命,會不會因此,怪她?

以那人的性子,必是要記恨上的。

十六道滅靈符在空中結成法印,朝她兜頭罩下,貞白眸中殺意盡顯,即便再不通世事,你不仁我不義的道理還是懂的。

她曲指御劍,穿透符網,直殺騰騰翻湧的雲幕。

藏在雲幕中的黑鴉振翅,放聲嗚鳴,此起彼伏的響成一片,彷如召喚,呼籲著四面八方,一併響起連綿不絕的鴉鳴,嘶啞,頓挫,聲震山河,橫絕長空。

所有人仰頭去望,只見四面八方黑雲滾滾,確切來說,是一群密密麻麻的黑鴉,響應號召般,遮天蔽日的席捲而來。

臨到頭頂上空,部分人才從驚駭中回神:「那是……是……噬魂……」

「噬魂鴉!」大部分修士見多識廣,一眼便認了出來。

但總有些孤陋寡聞的:「什麼噬魂鴉?不是烏鴉嗎?」

「烏鴉食腐屍,噬魂鴉啄生魂。」

不僅如此,隨著鴉聲嗚鳴,驚動了沉寂在周圍的跗骨靈,它們尋著活氣,成隊列地朝中心湧來,撞進人潮,場面更是亂上加亂,各個門派的掌門人都在竭力嘶喊:「列陣!列陣!穩住不要亂!」

眾人亂了章法,各掌門下達的指令也各不統一,所謂擒賊先擒王,這些噬魂鴉和跗骨靈看似都是貞白召喚而來,有些人便認為,應當先殲滅那隻頭號邪祟。

數柄長劍刺來的瞬息,貞白縱身一躍,拔高數丈,腳尖輕盈,落在那片鴉群匯成的黑幕之上。數柄靈劍追擊而至,貞白旋身一轉,踏著鴉群,泄了波煞氣,身形往下一沉,壓著腳下鴉群,鋪天蓋地的壓到眾人頭頂,啄得修為低的修士們狼奔豸突,四下逃竄。

正待此時,天邊響起聲聲高亢的鶴鳴,眾人回首,只見遠天一線鶴群白影,數息間已潮鳴電掣般飛至戰場上空,其勢沖雲破霧,衝擊得盤亘亂葬崗上空的陰煞氣都飄搖欲散。

鶴群壓低,百餘名白袍修士縱身躍下,聚於戰場邊緣,剛一站定,便齊齊結指印催動白鶴沖向黑鴉群,霎時入白沙沁地,黑白交雜,白鶴喙啄爪削,衝散大片噬魂鴉。

疲於應對的眾修士稍稍得以喘息,轉頭看向趕來的太行道一行,只見打頭一位尨眉皓髮手執浮塵的老者,有認識流雲天師的修士沖老者遙遙頷首。

太行道一眾早時已趕到長平附近,在附近城鎮清除漏跑出來的跗骨靈,設置防護結界耽擱了一些時間,也恰好與分頭趕來的流雲天師和寒山君匯聚一處。

流雲天師掃視了戰場一圈,視線在處於混亂中心的貞白身上停留一瞬,繼而越過她,目光轉向遠處大陣破損的裂隙上。

不斷湧出的跗骨靈越聚越多,此刻似乎也為太行道趕來的氣勢震懾,不再衝擊戰場上的眾修士。

跗骨靈無感無懼,根本不可能被什麼氣勢震懾,此刻它們似乎在有組織地匯成隊列,如同群蟻排衙。是戰陣!它們在結成戰陣!這些由被坑殺的士卒化成的跗骨靈,還秉承著它們生前的本能,這一發現讓現場更加混亂。

立於流雲天師身後的千張機也發現了情況不妙,請示道:「師父……」

「由你主持大局。」流雲天師器重他,打從千張機執掌太行,就已放權,所有大小事宜,都由千張機一律定奪,他從未出面干預,如今依然相信這個大弟子,能夠平息這場人鬼干戈。

正值緊要關頭,千張機雷厲風行,即刻下令:「太行弟子聽令,結九宮封靈陣。」隨即轉向流雲天師,神色微微一沉,在來路上,就已做好分工,由流雲天師親自修補封印,可師父這次強行出關,道體有損,千張機不甚放心,「還勞師父修補封印,由幾位長老為您助陣。」

流雲天師點頭應允。

眾弟子紛紛涌散開來,各司其位,將幽谷團團圍住。

位於前列的寒山君掃視戰況,目光停在混戰中心煞氣衝天的黑衣女子身上,冥蟒與噬魂鴉似乎都由她操控,此刻被數百修士團團圍住,竟也不落下風。

秦暮提議:「那女子非同一般,一時無法降伏,怕要妨礙師祖施為,可要分出精力單獨應對?」

聞言,流雲天師腳下一頓,扭過頭,遙遙望去,只輕描淡寫的一眼,他便收回目光,道了一聲不必,繼續向前走去。

千張機顯然也看見了貞白,眉頭皺起來,他沒應秦暮的話,只道:「列陣!」

封靈陣為太行道獨門秘法,分為大小兩陣,大封靈陣需八人,站天地八門,各守乾、坤、震、巽、坎、離、艮、兌,鎮邪伏魔,威力雖強,卻不足以應對如今這麼大的陣仗。而九宮封靈陣在此基礎上,是由九個獨立封靈陣組成的大型陣法,鎮九宮,撥四盤,封靈拘邪,以困伏為主。一盤龐大的八卦陣印,將整個幽谷中的群魔鬼怪罩在其中,連一絲陰氣都泄不出去,卻能助各派弟子撤退出困。

砰砰幾聲巨響,冥蟒橫衝直撞,封靈陣固若金湯,牢不可破。

人與靈從雜亂中分離,好些修士都狼狽不堪。

邪祟必誅,沒什麼道理可講,何況還葬送了這麼多同門性命。

此刻,四五柄法劍飛殺入封靈陣中,釘穿幾隻陰兵,當即使其魂飛魄散。

有人領了個頭,眾人瞬間達成共識,紛紛御劍飛殺,一時間漫天白刃,劍如雨發。列成戰陣的跗骨靈也似乎受到指令,齊齊向前奔涌。一時間飛劍往複穿插,陰兵似大軍衝鋒,封靈陣內如狼煙戰場。

貞白夾在中間,腹背受敵,飛劍迅捷先到,貞白御使沉木劍抵禦,奈何體內封印彈壓,陽火燒陰,血脈流淌如滾滾岩漿,成了她最大的阻礙,加之封靈陣每壓下一層,就會削弱陣中的陰煞之氣。貞白漸感力不從心,冥蟒則將她一卷,盤護在周身,以堅固的蛇鱗抵擋那漫天劍雨。陰兵陣列隨即沖至,卻彷彿溪流遇石,自動繞過冥蟒,繼續向前,直至撞在封靈陣邊緣,再無法寸進。

御劍修士見到這般情景,頓時士氣大振,很快將陣內陰兵斬殺殆盡。隨後齊齊御劍攀升,懸與封靈陣上空。

貞白微微抬頭,望見漫天劍刃百鈞弩發,齊齊射向自己。她手腕翻動,一個複雜的指訣掐至半途,數柄形態各異的長劍突然橫空飛至,在貞白頭頂形成一個密不透風的劍屏,盪開沖射而至的劍雨。

太行道弟子,就沒有幾個不認識這幾柄劍的,當下怔住:「七魄劍?!」

千張機與寒山君也是一愣,就見那本該在太行養魂的人,縮地成寸就到了近前。

寒山君:「李懷信!你搗什麼亂!」

千張機:「懷信,你幹什麼?!」

兩人異口同聲。

李懷信面無表情,撐著七魄劍,護在貞白頭頂,一步步往封靈陣走,秦暮大驚失色:「二師弟,危險。」

在太行弟子眼中,李懷信就像根橫插|進來的攪屎棍,平時橫行無忌也就罷了,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場合,由不得他任性胡來。

百家道門更不可能縱容,紛紛疾言厲色的譴責,也不知突然從哪兒冒出來這麼個離經叛道的劍修,居然替一隻邪祟出頭,與百家道門對峙,失心瘋了吧?

他們死傷了那麼多同門,好不容易才困住這隻邪祟,應當立即殲滅,以除後患。

「誰是邪祟?」李懷信的目光利得像刀,又覺得這幫人的嘴臉無比好笑:「你們是不是以為,自己穿了件人皮就是個人了?」

「狂悖!」玉真派掌門勃然大怒,指著一地屍身,「她在此大開殺戒……」

「我如今不過嘴上放肆兩句,你就已經暴跳如雷,恨不得來掌我的嘴,」李懷信嗤笑,講道理,「何況你們這麼多人圍殺一個,難道還不許人反擊?合著生殺大權都在你們手上啊,想宰誰宰誰?」

老道給他一席話激得目眥欲裂,手都氣抖了:「你……」

李懷信想到自己,跟這群人也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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