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原本看戲的李懷信見到這一幕:「……怎麼開始認親了?」

他雙腿站直,也不倚靠樹榦了。只見老蔡抬起一腳,把行屍踢了出去,連連摔了幾個跟頭倒地。

那壯小夥子勃然大怒,轉頭就沖老蔡吼:「那是我爹!你敢踢我爹!」

老蔡也不甘示弱:「你爹已經死了!二十年前就已經死了!現在來要我們全村人的命,都清醒一點吧。」

「感情那不是自己的親人,對誰都下得去手是吧?!」

「所以你的親人,你不忍心,就交給別人來解決。」老蔡咬緊牙關,一刀插|進撲上柵欄那具行屍的咽喉,狠厲道:「對死去的人手軟,他們就會拉你去陪葬。」

行屍抓住刀刃,一陣抽搐。

壯小夥子紅著眼睛看向蹣跚而來的父親,也不知道沖誰,暴喝:「他死不瞑目啊!」

老蔡抽刀,對準那個晃近柵欄的行屍父親,卻被壯小夥子一把推開,壯碩的身軀護住裂口。

老蔡吼:「你瘋了,閃開!」

壯小夥子搖頭:「放過我爹吧,他已經死過一次了。」

老蔡心硬如鐵:「你要盡孝是吧,那你出去,別連累了全村人。」

「我……」壯小夥子話到嘴邊,後領則被人拎住,他扭過頭,凄厲的喊出一聲爹。

癱在地上膽小兒的那位在地上胡亂摸索,掄起塊石頭就砸中他爹的腦門兒,這時膽大那位已經緩過來,立即把壯小夥子從他爹的獠牙底下拖回來,只是這一拖,把那拽著壯小夥子不放的行屍爹也一併拖進了柵欄。張開血盆大口再次咬向其後頸,老蔡連忙撲上前,掰住行屍爹的下巴,而膽兒大那位死拽著壯小夥子,企圖將這人屍殊途的父子倆分開。

一旁的眾人都看傻了,老蔡卵足了勁兒吼:「快幫忙啊……」

眾人這才反過神,紛紛上前去拉,一陣手忙腳亂中,又有兩具行屍翻進了柵欄,將那處裂口壓得更大了。

眼瞅著撲到了老蔡身上,得虧及時被人發現,死死拖住了,奈何行屍力大無窮,一兩個根本按壓不住,大家齊齊上陣,再無暇他顧。

這時,李懷信大搖大擺邁進柵欄,看著鬧劇似的場面,明知故問:「幹什麼呢?」

老蔡掰著行屍的下巴,兩廂僵持著,聞聲扭過頭,見到他們回來,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態。

李懷信直入主題:「出路在哪兒?」

老蔡彷彿聽見個笑話,故作愕然:「什麼出路?」

李懷信俯身,與其臉對臉,眼睛微微彎了一下,有股危險的異味:「裝模作樣是吧?!」

老蔡斬釘截鐵:「哪有什麼出路,根本沒有出路,只要進了棗林村,就休想再出去!」

危言聳聽!

李懷信蹙眉,腰挺直了:「不說是吧?」他微微讓開一步,老蔡的視線越向他身後時,驀地睜大眼。

貞白守在柵欄處,沉木劍橫架在裂口中央,正好攔住了幾具往裡撲的行屍。

「怎麼還有?」

李懷信牽了一下嘴角,笑容像把懸在樑上的刀,他說:「哦,這幾具是困在網裡的,我進來時,順手就把他們放出來了。」

老蔡聞言,目眥欲裂:「你……」

「怎麼?你們三番兩次取我二人性命,我現在要打擊報復,怎麼做都不過分。」

老蔡啐了一口,罵道:「你們這些臭道士。」

「臭道士怎麼了,也比你們這群養屍的強,是不是吃飽了撐得,活膩味了,非干這麼損陰德的事兒,現在遭報應了吧,還不如養條看門狗吶……」

「不是,你等等。」老蔡有些懵:「什麼我們養屍?」

李懷信挑了一下眉:「你們不就是在村子裡養屍怕人知道,才封了整個村子嗎?」

「胡說八道!」老蔡滿臉激憤:「我們若會養屍,還會落得如此田地,這般束手無策嗎,還不是……」

差點說漏的老蔡立刻剎住嘴。

李懷信問:「還不是什麼?」

老蔡反應過來:「你想套我話。」

「誒。」李懷信大方承認,他說:「但沒指望你會配合,要不這樣吧,你若是不情願說,外面三隻行屍,我都放進來。」

「你……」老蔡幾乎把眼珠子瞪出來,他只來得及吐一個字,李懷信已經背過身去,揚了揚手,沒有一刻猶豫的對貞白道:「白大姐,放吧。」

眾人一驚,誰都沒反應過來,連讓老蔡開口的機會都沒給。

這還沒說呢,怎麼就要放了,老蔡猝不及防,大駭,眼見那女冠的手要抽掉木劍,老蔡語無倫次道:「不是……你……我還沒開口呢!」

李懷信轉過身:「所以?」

「我都沒說不說,你放什麼放!」

「啊。」李懷信裝模作樣的怪罪一句:「我真沒耐心,那你說吧。」

老蔡一時之間卡了殼:「說什麼啊?」

李懷信皮笑道:「白大姐……」

「等,等,等一下,我這不是不知道該怎麼說嘛,哎喲,腿都酸了。」老蔡一直保持扎馬步的姿勢,死死勒著行屍的下巴,又被李懷信這麼一恐嚇,腿肚子直轉筋。

李懷信又喊:「白大姐……」

「說!說!」老蔡開始冒冷汗。

李懷信不理睬他,繼續對貞白道:「拿幾張鎮屍符來。」

待鎮屍符貼上,那幾隻猶如脫韁野馬的行屍,立即老僧入定似的消停了。

眾人小心翼翼放開行屍,驚奇道:「不動了誒,真的不動了。」

老蔡扎了半天馬步,此刻一鬆懈,大腿肌肉酸疼得厲害,一屁股坐到地上,氣還沒出喘勻,結果李懷信這個坑貨,就讓那女冠把外面三隻行屍放了進來,差點把老蔡嚇得心律不齊,一句話禿嚕出來,說得飛快:「村北的山頭有一名妖道,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做的。」

三隻前赴後繼的行屍被貞白以符鎮住,貞白疑問:「妖道?」

老蔡連連點頭:「對,這些行屍就是他養的,他想要我們全村人的命啊。」

李懷信蹙眉,思忖老蔡話中真假,其實剛才在村口時,他就已經打消了對這幫村民養屍的懷疑,因為養屍人,不可能連張鎮屍符都拿不出來,只知道一味的坑殺。

李懷信就問:「哪來的妖道?為什麼要害全村人的命?」

「那誰知道,許是要修鍊什麼魔功妖法吧。」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能據實相告,還想對我們趕盡殺絕?」

老蔡眼珠子一斜,說:「那誰知道,你們是不是一夥兒的,要害我們性命呢。」

「我要害你們性命,還跟你在這兒廢話?!」

「是是是。」老蔡一個勁兒點頭:「誤會,誤會。」

李懷信又問:「為什麼這裡始終走不出去,出路呢?」

「沒有出路的,整個棗林村,只進不出,進來了,就再也出不去了。」

李懷信卻不以為意的勾了一下嘴角,因為只有這些沒能耐的人,才會束手無策而坐以待斃:「所以,將整個棗林村封起來,把你們困在其中的,也是那個妖道?」

老蔡似乎微微頓了一下,只有片刻的遲疑,重重點了點頭:「是。」

「多久了?」

老蔡仰起臉,情緒有些波動,他說:「整整二十年,我們被困在這裡,已經整整二十年了,誰也出不去,一個都出不去。」

李懷信驚詫,二十年!

似乎是被觸動了,老蔡撐著地面,緩緩站起身,佝僂著腰背,彷彿長年累月套著一副枷鎖,被禁錮在這方寸之地,積攢了數十年的怨恨從他的目光中泄出來:「二十年,那妖道,喪心病狂的殺了我們半個村的人,男女老幼,總共一千七百五十四口!這筆賬,我都清楚記著呢!」

李懷信呼吸一窒。

「如今,他是要滅了我們整個村子啊。」老蔡激憤不已:「你們卻偏在這時候進來,我們豈能掉以輕心,寧可錯殺也不可放過,否則,死的將是全村村民。」

貞白插話:「你們就沒找過出路?」

老蔡卻冷笑了一下:「怎麼沒找過,那妖道本事通天,在棗林村盤踞二十年,我們每一個人,都活得戰戰兢兢。為了出去,連地底都被我們挖穿了,結果一直挖一直挖,每次都會莫名其妙的重新挖回來,才形成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地道,我們不信邪,堅持不懈的挖了十多年,可有什麼用呢?到頭來,不過是上天無路地獄無門。」

原來那一條條錯綜複雜的地道,竟是村民們為了逃出去而挖出來的。

老蔡說:「出不去的,只能在這裡等死,等死啊。」

李懷信有點煩他,明明怕死怕得要命,才搞出這麼多事情,還跟這兒裝腔作勢,一個靠人為布下的陣法,到他這居然能上升到上天無路地獄無門的境界,這些老百姓啊,遇到點事兒就愛往誇張了說。只是,若真如老蔡所言,那妖道殺了半村子的人,就未免太過窮凶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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