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焦土之下一道深深的裂痕,五棵青松倒在裂紋處,齊刷刷被閃電劈開,點燃了針葉灌木,頓時火光漫天,燒著了那些從地里爬出來的「白骨精」。

盯著滾滾濃煙,李懷信心下一凜,轉頭去看馮天,後者已經臉色煞白,猛地拽住了他,落地撤退,他低喊了句:「不好。」

大火燒盡白骨,附骨靈則藏在濃煙里,四處竄散,彷彿毒液融入水中,防不勝防,一觸既亡。

李懷信兩眼抓瞎,簡直要炸,懟馮天:「老天爺幫了大忙了?嗯?」

眼下情形別說幫忙了,簡直是要趕盡殺絕。

「卧槽。」馮天五雷轟頂道:「我可能會錯了意,跑啊。」

身後濃煙猶如毒瘴一樣瀰漫開來,濃煙浩渺,緊隨著二人的腳步往外鋪張,馮天一回頭,眼見就要被黑煙吞噬,兩條腿邁出了風火輪的架勢。

這種節骨眼兒上,他突然想起來亂葬崗之前算的那一卦,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大凶,我這次是不是算準了。」

李懷信很想掄他一巴掌:「你算沒算準都是大凶,沒有吉卦。」

只要讓馮天算命,保准人人都是短命相,五年前的一天晚上,他還膽大包天的算過掌教見不到明天的太陽,然後掌教安然無恙的見了五年明天的太陽,還在繼續見。

此道上,馮天一直在打擊中成長,早就釘了套護心的鎧甲,面對任何人的嗤之以鼻,他是無堅不摧的,沒有受辱受嘲的意識,習以為常地麻木了。馮天自己心裡也有數,十六歲前也犟過,自暴自棄的時候拿著五帝錢去買陽春麵,但朝代更迭,時下用的是大端王朝的貨幣,五帝錢花不出去,又乖乖地揣回了太行。在他算到大師兄秦暮要在深冬暴斃而亡時,大師兄突破了兩重修為出關了,又一次失算的馮天心情沉到了谷底,李懷信終於站出來說了句人話:「你很想那個假正經死嗎?你能比我還煩他?我都沒想他去死呢,你這算不準也是好事,不然整個太行山都成墳場了!積點德吧,以後別算了,跟我修劍去。」

然後馮天就被李懷信拐帶跑了,從此跟三師叔結下了搶奪徒弟的梁子,在太行山鬧得雞飛狗跳。

馮天還在神遊天外,突然被人一把拽住,他一時沒剎住腳,強行彈了回去,撞在了李懷信肩上:「干什……」話未問完他就愣住了,四下一片寂靜,密集的松林換成了曠地,稀鬆幾根光禿禿的樹枝,仍舊是鬼氣森森的黑。他猛地回頭,沒有一絲絲煙霧散過來,卻仍能看見遠處那片松樹林,馮天有些茫然:「我們出來了?」

見李懷信點頭,他又問:「怎麼出來的?」

「跑出來的。」

馮天聞言一噎:「廢的什麼話!」

李懷信神情幾分複雜:「那些東西出不來么?」

馮天觀察須臾:「好像是,煙霧也散不出來。」

李懷信蹙眉:「所以設下陣法的那個人不僅是防止我們這樣的人進去,更是為了防止裡面的東西出來?!」

馮天有些懵:「哪個人?」

「布下鏡像界的人。」

馮天四下一掃,靈台猛地清明:「這亂葬崗是被人封印起來的,我們根本沒有出去,而是闖過了松林陣那道禁制,到了最裡頭。」

李懷信的臉色更顯凝重,向來自視甚高的他心底掠過隱隱不安,僅僅一個松林陣,就差點將他們困死,若不是閃電雷劫,將鏡像界劈出一道裂痕,他們恐怕已經葬身其中了。

所以歸根結底,還是老天爺幫了大忙。

眼下馮天擔心的是:「裡頭著火了,會燒起來嗎?」

李懷信挑了挑眉:「怎麼?你還要進去滅火?會呼風喚雨還是怎的?」

馮天道:「你這種人怎麼沒燒死在裡頭。」

李懷信道:「馮天,你父母還健在吧,說這種話是要誅九族的我告訴你。」

馮天就笑:「得虧你不是太子,否則你要是當了皇帝,絕對是濫殺無辜的暴君。」

「你怎麼知道我當不了皇帝。」

「老二啊,你們天家,向來立嫡不立庶,立長不立幼,你……」不是嫡也不是長,永居第二的話還未說完,迎面就是一記飛毛腿,馮天敏捷閃躲,奈何對手陰險狡詐,玩了一套聲東擊西,一巴掌糊在他後腦勺上,馮天嗷叫一聲:「你有點度量行不行,老二怎麼了,過不去這道坎兒了嗎,一提就上手。」

「還沒有肚量?換個人喊我早捅破他喉嚨了,別蹬鼻子上臉。」

「行行行。」馮天擺擺手,扭過頭盯著松林處:「咱倆都差點被困死在裡面,那熊孩子呢?一路過來連個影子都沒看見。」

「按理說,若是進來了,現在應該不會再活著了。」

馮天倒吸一口冷氣,即便他也這般認為,卻仍是有些扼腕:「那麼屍體呢?我們也沒看見啊。」

李懷信一挑眉毛,看傻子一樣看馮天:「亂葬崗里全是屍體,你一具一具翻去,有氣兒的還能喊一嗓子,找起來相對容易,咱就先指望那孩子命大吧。」

馮天張了張嘴,還未等他發音,便聽到土裡一陣細細碎碎的聲響,越來越近,於地底穿行,彷彿就在腳下。馮天不禁後退了一步,四下逡巡,卻什麼都看不見。

李懷信道:「在地下。」

「不會又是那玩意兒吧?!」

「埋了幾十萬大軍呢,誰知道。」

突然起風,吹得草木沙沙作響,伴隨著地底的聲音,灌入耳里,擾亂視聽。

馮天打了個冷顫,只覺這越來越大的寒風有些割臉,平底掀起一片塵土,吹到了眼睛裡,馮天抬手揉掉,看見李懷信的墨髮長袍在寒風中獵獵飛揚。他抬起頭,看著黑雲被颶風捲走,明月露出輪廓來。

「懷信,不太對勁啊。」

李懷信仰起臉,望著月下黑雲翻墨,越壓越低,幾欲籠罩整個大地。

「是地動嗎?」馮天腳下不穩,挪了兩步:「有沒有感覺到?」

「有。」李懷信回答,俯下身去,目及之處並沒有土壤鬆動的跡象,他伸出手,還未觸到地面又縮了回去,轉頭道:「馮天,把地刨開看看。」

馮天斟酌了一下:「誰知道這裡有沒有布下陣法,說不定地下鎮著什麼東西,萬一把妖孽刨出來就不好了。」

他潛意識覺得這地方不對勁,壓著陣法,卻看不出端倪,他雖然學無所成,但學得龐雜,師父言傳身教,就算他不開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算見識過,哪怕再淺薄,對陣法的敏銳度還是有幾分的。

所以李懷信並沒有懷疑他的言論,而是問:「你看出什麼了嗎?」

馮天搖了搖頭,只覺狂風大作,彷彿一雙手在將他往前推,被動地邁了幾步後,仍舊能感覺到腳下近乎微不可察的動靜。顯然李懷信的敏銳度更強,他直接抽劍插入土裡,劍尖一挑,撥開的泥土被狂風捲走,二人看著小坑微微一愣。

馮天直接蹲下身,摸了摸坑裡,確定似的抬起頭說:「是樹根。」

李懷信擰眉,有些費解:「樹根在動?」

「不是。」馮天道:「好像在長。」

聞言,他們四下張望,依稀只能看見周圍幾顆枯敗的小樹,只有二里遠的地方長了顆粗壯的槐樹,離得甚遠,按理說,這些樹根莖不可能生長到他們腳下來。況且這樹根邁入地底穿土的動靜不小,好似一條蟲子蠕動在床褥底下,五感敏銳的修士定能感覺到這種微末的異樣。

「嘶。」馮天抽回手:「不對,這樹根聚陰極了,咱去前面看看。」

二人被颶風推搡著往前,寒氣灌了滿身,幾乎侵皮入骨。

一段距離後,他們立在這棵根莖延綿的槐樹下,還未細瞧,就被遠處吸引了目光。

道路逐漸往下傾斜,凹出一片幽谷,透著茫茫深寒。

夜幕之下,空谷之中,古樹參天,巍然蒼勁,以目力丈量,似千丈之高。

馮天張大嘴,目瞪口呆的望著古樹,根莖盤根錯節,密密麻麻直入地心,在土裡蜿蜒縱橫,延綿不絕。

馮天吞咽了一下,沒從驚震中回過神來:「從沒見過這麼大的古槐,得有千萬年吧?太壯觀了!」

上空亂雲飛渡,與那蔭翳蔽日的參天古樹相得益彰,看盡眼裡,李懷信同樣震顫不已。

此處地形四面環山,斜坡陡峭,狂風在耳邊呼嘯,刮入幽谷不泄,藏風聚氣。

馮天張了張嘴:「這地方……」

「怎麼了?」

「風雨所會,陰陽所合,萬物得以生機,古槐屹立,乃天地中心之柱。」馮天抬手往前一指,嘖了一聲:「沒想到亂葬崗里還有這麼一處風水絕佳的寶地。」

絕到什麼程度?馮天道:「能修皇陵了。」

李懷信又想抽人:「誰他媽把皇陵建在亂葬崗里?」

馮天道:「真龍穴啊。」

李懷信嗤鼻:「多好啊,不如把你家祖墳遷到這兒來吧。」

馮天怒目圓瞪:「我說你咋這麼陰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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