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產子

等過了年,孟景春這沒胃口的毛病倒也漸漸好起來,大家也都舒了一口氣。

正月快結束時,廢藩已正式提上了日程,涉及到行政區域的重新劃分及楚地官員的委任等諸多問題,故而需得委派重臣前去督辦。眾人皆以為沈英家中有嬌妻待產,董肖佚又對楚地格外熟悉,因此兩位之中,去楚地的必然是董肖佚無疑。

沒料想,就在決定出來的前一日,董肖佚突然告假了。

而且董肖佚告的是長假,回歸日期不定,頗有些不負責任的意思。

如此一來,這重任便立即落到了沈英身上。沈英一肚子窩火,他自然知道董肖佚突然告假的緣由,遂向新皇提議可以遣派禮部尚書宗亭及吏部尚書一同前往。

沒料新皇態度堅決,且道,禮部的確是要有人去,不過,沈英則是必須前往,不然鎮不住場子。

沈英悶了一口氣,回政事堂看到收拾東西回宮的董肖佚,心中很不是滋味。

正月廿三那日,董肖佚忽然有了孕吐反應,第二日便沒有在政事堂出現過。沈英知道她定然也是有孕了,才掩人耳目地徹底搬進宮裡住了。

教一介孕婦千里迢迢公出楚州的確不像話,但自己家中也有待產的孕婦啊,楚地這一趟,估計沒有五六月根本搞不定,那時候指不定孟景春都已經生了。

沈英愈想愈煩躁,皇上那兒卻根本說不通,回家亦不敢同孟景春說。

故而孟景春得知此事,還是從旁人口裡聽到的。

孟景春得知此事雖有些惆悵,但到底君命不可違,便只好由得沈英去了。她這邊捨得放手,沈英那邊卻彆扭得要命,拖拖拉拉,硬是在京城多捱了七八天。

走之前孟景春同他算了算產期,沈英又將楚地那邊要做的事情理了理,若不旁生枝節,在孟景春臨盆之日,也正是盛夏時節,他也該從楚地回來複命了。

沈英舍不下她,臨走前囑託了許多事情,拜託了一眾人。沈時苓卻叫他放心,諸事她會幫著弄妥當。至於產婆乳母之類,更是用不著他多煩,讓他速去楚地辦完差速回即可。

他離府後,孟景春不適應得很,晚上睡得並不好,但只好自己克服,指望不了旁人。

董肖佚有孕的消息被封得死死,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自她告假後,京城再無人見過董肖佚,全然沒有她的消息。

她畢竟年紀不小,先前又小產過一回,這次脈象仍是不大好,身體很虛,故而在深宮靜養。如今宮中基本是空的,清凈得很,一些到了年紀或快到年紀的宮人也都放出了宮,幾乎沒有閑言碎語。至於以前在楚地時娶的那兩位,現下都還未到京城。

那時襄王親政不久,娶的那兩位,一位是大將軍戎彬的小女,另一位則是當時輔相宋秩家的千金。兩位亦是很小時便被送進了宮,如今也才二十三四歲的年紀。許多事是沒有辦法的,年少時礙於他的身份,董肖佚偶爾也會覺著不甘心,後來年紀漸長身體也不是特別好,這才陡然察覺出這不甘心的無用。

人生不過短短几十年春秋,她已經沒精力同他犟上一輩子了,實在太累。何況彼此的心意都是再清楚不過,到這把年紀,已實在不必有什麼證明。人心這般最難琢磨的東西,他們彼此都能互相知悉得如此透徹,夫復何求。

對於那兩位娘娘,董肖佚有的是尊敬,隱隱還會有愧疚。戎宋家的兩位千金,均是因自己的出身被安排了命運,至於是不是自己想要,抑或所嫁之人是否知心是否是良人,全然沒有選擇的餘地。這兩位娘娘她均是見過,多年的深宮生活養就了清冷的性子,也不願與人往來,有時看著也會心疼。

每個人皆有自己的局限,或是出身或是樣貌或是智力,有時身處布好的局中無法獲得自由,有時想要拼出一片天地只能苦苦求存,有時用盡全力卻終歸比不上旁人輕而易舉獲得的成績。拋卻所謂機緣巧合與幸運,現實終是現實,忍不下靜心來看,仔細琢磨便發覺其中各種不如心意,只能拆解入腹,獨自吞咽,各有結局。

董肖佚想通了,心亦舒坦得多。一展愁眉想一想開心的事情,身體也漸漸好起來。

她身子開始顯懷時,孟景春卻已快臨近生產月份了。

孕後期難免累一些,她走路開始吃力,彎腰穿鞋也得磨蹭半天,盛夏將近,經常出一身汗,搖半夜的蒲扇,也總是熱得睡不著。睡覺時側躺著肋骨疼,只好拖過毯子揉成一團墊著。

所幸她也不嬌氣,沈時苓問起來,她便說沒什麼,沈時苓未懷過畢竟沒有經驗,孟景春這般說她卻也信了。

產期將近,沈時苓已找好了京城口碑最好的產婆,連乳母也是提前給她找好了。孟景春越發懶怠,整理好的札子早就已付梓,她便更是無所事事。沈時苓卻十分緊張,索性搬到了菽園來陪著她。

沈英前陣子的家書中說事情已處理得差不多,正在往回趕,應是能在產期前回京。

可又過了十日,算算產期也該到了,沈英卻還未回京,想來是路上給耽擱了。

孟景春腹中的小傢伙也像是算好了一般,父親不回家便不肯出來。

這日一早,沈代悅便去了印社,拿到了已經印好的孟院判診病札。她將幾本冊子裝進書匣,正要拿去送給孟景春,然才剛到門口,便見多了輛馬車。

她全然不知府上發生了何事,一想恐是嫂嫂要生了,便趕緊往裡去。

產房單獨用帘子隔了起來,素來從容不迫的沈時苓,此時卻萬分焦急地站在門口,走來走去很是沉不住氣。

沈代悅剛進去,便被沈時苓給趕了出來:「大姑娘家的不要進產房。」

沈代悅便只好拎著重重的書匣站在走廊里候著,希望嫂嫂能平安順利地產下孩子。

裡頭孟景春硬扛著,哼也不哼一聲,產婆也是不慌不忙的,極有經驗地說孟景春至少還要再等一個時辰才可能生得下來,叫沈時苓也不要著急。

沈時苓如何靜得下心?她都快煩死了。

沈英這會兒居然還沒有回來,自己夫人都要生了,居然讓她一個人在裡頭吃苦,乾熬著也沒人可罵啊。

她焦急地在外踱步,暗暗罵了沈英與那皇帝幾句,門口小廝報道:「相爺回來了,回來了!」

沈時苓剛抬頭,便見沈英步子匆匆地往這邊走來,一身風塵僕僕的樣子,滿臉倦容。想來也是馬不停蹄地往回趕,這才趕得上孟景春生產這時候。

沈英緊蹙著眉,亦是很著急的樣子,逮住沈時苓便問:「怎樣了怎樣了?」

沈時苓說:「還沒生呢,產婆說還得再等一個時辰。」

沈英嘴唇乾燥,連口水都來不及喝,便要進去陪孟景春。沈時苓一把拖住他:「你一個大老爺們怎麼能進產房呢?出去出去。」

沈英便只好在外與沈代悅一塊兒等著。

等了許久,日頭漸高,天氣也燥熱起來,蟬鳴一聲高過一聲,聽得人無端煩躁。沈時苓見沈英回來了,心也稍稍放了放,喊小廝去倒杯水來給沈英,便在屋中坐下了,她隔著布帘子同裡頭的產婆道:「怎麼樣了?」

產婆道:「快了快了。」

屋中一下子又安靜下來,只聽到孟景春的輕哼聲,聽起來很壓制,像是預備著力氣留到最後一般。

沈英知道孟景春的性子,這會兒在外面再也呆不住了,直接邁進了屋子,四五步便走到那帘子前,正要掀帘子時,裡頭卻傳出略低啞的一聲阻止。

「別……別進來。」

孟景春深吸一口氣,又重複了一句,便將沈英擋在了帘子外頭。

產婆見她不嬌氣也不亂哼,覺著這小娘子硬氣,便對她很是和善,耐心地教她怎麼呼吸什麼時候該省力什麼時候該用力。

天氣本來就熱,孟景春更是一頭汗,攥在手裡的床單都濕了。她深吸一口氣再用力時,產婆高興道:「頭快出來了,再加把勁。」

孟景春緊閉著眼咬牙用力,等孩子頭出來時,只轉眼間便已到了產婆手中。產婆還未來得及剪臍帶,小傢伙便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聲音格外響亮。

孟景春舒了一口氣,頓時有些脫力。產婆麻利地剪完臍帶,將孩子交給旁邊的助手,便上前壓肚子,告訴孟景春再使一把力,將胎盤分娩出來。

沈英在外都緊張得冒汗,等孟景春分娩完胎盤,那邊也將孩子洗乾淨包好了,產婆稍稍收拾了一番,這才終於道了一聲:「好了。」

她抱著孩子出來,剛說完「恭喜相爺」,沈英卻顧也沒顧那孩子,直接撩開布帘子去看孟景春。

孟景春此時脫力地躺在產床上,瞧見他還笑了一下,聲音喑啞:「回來了啊。」

沈英方才瞥見盆里那血水,心狠狠揪了一下,疼得不得了,這會兒都沒緩過來。他蹲下來抱住孟景春,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孟景春伸指無力戳戳他:「熱的啊,快告訴我是不是兒子。」

沈英不放,過了會兒才鬆手,又親親她額頭。這時產婆才敢將孩子抱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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