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年關

孟景春起身湊了上去,只見布包中放著些小衣裳,不由嘀咕道:「相爺準備得太早了些罷,這才三個月不到呢。」

沈英卻說:「是離家前母親放在行李中的,今日才找出來,應是母親親手做的,也算是心意罷。」

孟景春心道沈夫人可真是未雨綢繆啊,她將那布包接過來,一翻:「咦,這花色瞧著倒像是小姑娘穿的。」難道沈夫人希望生個閨女?她抬頭看看沈英:「相爺希望生個閨女還是生個小子?」

沈英想了想:「都好,不過頭一胎生丫頭倒也不錯。」

孟景春晃晃腦袋,把握十足道:「我覺著是兒子。不過,若當真生個兒子,萬一像我一樣長不高要如何是好?」她想想,又摸摸自己的鼻子:「好像鼻子也不是很好看,加上要是像我一樣有酒窩的話,看起來豈不是太沒有氣勢了?」她這般想著不由有些擔心,一切都是未知,腹中這個小小生命誰知將來會長成什麼模樣呢。

沈英拿過空碗給她盛了一碗湯遞過去:「擔心這個做什麼?」

孟景春接過去,嘀咕道:「萬一長得不好看,相爺嫌棄了怎麼辦?」

沈英又拿過一隻空碗給自己也盛了一碗湯,語聲平淡非常:「怎可能嫌棄,這樣應當更喜歡他才是啊,多可憐啊,長得那麼丑。」

孟景春哈哈笑了,埋頭喝了一大口湯。沈英又道:「說起來你也沒有孕吐反應,有沒有覺著旁的不舒服的地方?」

孟景春搖搖頭。

沈英不由嘆一聲:「真是年輕身體好啊。」

孟景春「嗯」了一聲,又低頭吃起菜來。她吃得很快,遂等壽麵送上來時,她已是飽了,望著那滿滿一湯碗的面,實在沒有了食慾。

沈英見狀端過那碗,挑了一根面出來,讓她張嘴,又叮囑:「別咬斷。」

孟景春湊過去將那根面努力吃完,沈英這才將剩下的壽麵給吃了。

日子過得無知無覺,冬至過後,天氣越發冷,孟景春已是有點顯懷了,腹中小傢伙也是有了動靜,這才覺著有些存在感。

臨近年底,沈英早出晚歸忙得不可開交,府上的事竟有些周顧不到,只能托沈時苓偶爾過來照看,沈時苓也忙,便讓沈代悅去陪孟景春解悶。

孟景春一懷孕,本來一個多月前就該回楚地的沈代悅,倒是因此留了下來。她留下來也是好的,孟景春閑在家中整理父親留下的診病札子,沈代悅也能幫得上忙。有些不明白的或是存疑的地方便記下來,遣人送去給張之青過目,如此一來,孟景春一樁心愿也將了卻。

這日眼見著要下雪,孟景春送沈代悅出門看她上了馬車,又在門口站了會兒。天色將晚,也不知沈英何時能回來。

她回屋等到天黑,見沈英還未歸,便先吃過晚飯回房看書。夜深打算睡覺時,沈英這才風塵僕僕地回了府,進門便拍身上的雪,孟景春倏地坐起來,下了床推開窗一看,不過一個半時辰,地上的雪已是薄薄積了一層,一股清冷雪氣撲面而來,倒讓人覺著異樣的清爽。

沈英見她身上不過裹了一條薄毯,便趕緊過去將窗子關了,忍不住嘮叨兩句:「也不怕著涼,怎麼不早些睡。」

孟景春坐回床上,重新拾起書來:「正看到興頭上,覺著寫得太好了,就沒睡。」

沈英換下外袍,過去將那書拿來一瞧,也不過就是尋常的話本子,隨便翻了兩頁,覺著頗不上檔次,遣詞用句都很粗糙也叫寫得好?他道:「改天給你找些好的看,這種丟了罷。」

孟景春笑笑,伸手拽住他衣服,將整個頭都靠了過去。她也不說話,就這般埋頭抵著他,深嘆一口氣,放了手道:「相爺累了一天,洗漱完早些睡罷,我先睡了。」

「恩。」沈英便由得她去,等他洗漱完再折回來,卻發覺孟景春還是未睡著。沈英躺在外側,手伸過去輕搭上她腹部:「今日動了嗎?」

孟景春說:「動了。」

沈英便耐心地等著,然肚子里那小傢伙卻動也不動,像是不作興理他一般。沈英又好言說了幾句,然小傢伙還是不動。他等得倦了,竟不知不覺睡著了。孟景春將他的手挪開,側過身去伸手摟著他,抬眼看看他睡顏,亦很是安心地閉上眼睡了。

眼見著年關就到了,胎動越發明顯,孟景春這才感覺到有些吃力,且胃口莫名其妙地變差,於是吃得極少。沈英看著心焦,得空便問她到底想吃什麼,孟景春卻說不上來。

除夕晚上,因遷就孟景春,嚴學中沈時苓及沈代悅三人,也是到了菽園來吃年夜飯。廚工熱熱鬧鬧準備了一大桌子菜,孟景春看著卻沒什麼食慾,只埋頭吃白米飯,且吃得已十分勉強。沈時苓亦是有些擔心她這個樣子,問道:「可讓張太醫過來瞧過了?」

孟景春回道:「瞧過了,說沒什麼大礙,興許是天氣的緣由。」

她孕前期胃口極好,現下這個時候卻是不想吃東西了,實在是奇怪。沈時苓放心不下,琢磨了會兒又道:「需不需換個醫官瞧瞧?」

孟景春知道她擔心什麼,忙道:「那日張太醫沒空,胡太醫也來瞧過的,亦說無妨。長姐不必太擔心,當真沒事的。」

沈時苓看她這可憐樣,心中著急卻又幫不上忙,末了怪罪到沈英頭上去:「你素來說不出疼人的話,孕期辛苦得很,是不是你給氣受了?」

沈英有苦說不出,只好悶著頭吃飯。

孟景春忙替他剖白:「不是的,不是的,與相爺沒有干係。」

「他什麼性子我不知道么?」沈時苓抿了一口酒,又瞥了沈英一眼:「不必替他說話啦。」

孟景春自知越解釋越說不清,便只好埋了頭接著吃白米飯。

年夜飯吃完,外頭又下起了雪,京城人沒有守夜習慣,故而一早就睡了。沈時苓一行人回去時,路上靜悄悄的,連行人也沒有。

孟景春與沈英只在屋外站了一會兒,見他們的馬車消失在巷口,便也折回去了。

小夫妻回房後耳鬢廝磨,絮絮叨叨聊著天,反倒睡不著了。即將過去的一年,許多舊事被翻出來當笑話說,回想一番,開心的時候那麼多,便也覺得無愧了。

過了會兒沈英手搭上她腹部:「白天就吃了一點稀粥,晚上也沒吃什麼,不難受么?有沒有想吃的?」

孟景春想半天,欲言又止,似乎自己也搞不清楚。

沈英抬手支起頭,期期艾艾看著她,希望她能說出個想吃的東西。

此時已夜深,孟景春便道:「就算想吃什麼,恐怕這時候也沒得吃了,馬上睡著了便不難受了。」

沈英聽她這樣說便更覺委屈她,即刻起了身,披上外袍道:「這樣餓下去不行,你想吃什麼立刻告訴我,實在不行我再去下些餃子給你吃。」

孟景春跟著坐起來,抓抓腦袋:「吃點甜的?」

「甜的?」

孟景春點點頭:「恩,暖的就最好了。」

這要求竟將沈英難住了。要又甜又暖,難道要煮一碗甜羹吃?他穿好衣服皺著眉出去了,孟景春也無甚睡意,便起來去翻柜子。

自她懷孕以來,沈英東搜羅一點西搜羅一點,已是塞了滿滿一柜子各式的小玩意,旁邊的柜子里則全是小衣服。沈英似是篤定了她會生女兒一般,連小衣也儘是小女孩兒穿的那種,差不多都能穿到四五歲了。

孟景春很是惆悵,萬一生個兒子怎麼辦,讓兒子穿這麼花哨的小衣服不得被人嘲笑么。

她無聊地玩那些小東西,不知不覺便走了神。待到沈英回來時,已是半個時辰過去。沈英端了個漆盤,抿著唇,將碗擱在床頭的小案上,孟景春這才回過神來,折回床邊。

孟景春瞅了瞅那個碗,瞅了半晌:「這……是糖水罷?」

沈英神情很是忐忑,說:「本打算做甜羹的,結果……」

孟景春約莫猜到他做的甜羹大約實在太難吃拿不出手,故而拿了一碗糖水來湊合,不禁覺得好笑,卻還是將那碗糖水端起來仰頭喝了:「還好,可以喝得下去,又甜又暖合胃口。」

她擱下空碗,又拍拍他衣服上未化的一些碎雪,輕嘆道:「誒外面的雪竟下得這般大了。」這般說著,又伸手貼上沈英涼涼的臉側:「暖和嗎?」

時辰不早,孟景春又與他脫了外袍,重新躺回床上抱著他睡。屋外萬籟闃寂,孟景春不多時便沉沉入睡,沈英一手輕搭在她腹部,也快睡著時,肚子里那小傢伙分明朝他手心的位置踢了一腳。

第二日一早,沈英被屋外噼里啪啦的爆竹聲吵醒,睜開眼,瞧見孟景春已是滾到了里側,似乎還睡得天昏地暗。

他輕手輕腳地打算起身,沒料才剛剛坐起來,孟景春卻又滾了過來,眼都沒睜,全然憑感覺將他拖著重新躺下,伸過一雙手來捂住了他的耳朵,語聲又啞又懶,教人全然沒了起床的動力。

「唔,再睡會兒罷。」那隻捂在他耳朵上的手又穿過他腋下貼上了他後背,將他抱得緊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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