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小騙子

孟景春壓根沒預料到會這樣快,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直到第二日一早,張之青背著藥箱出現在府里,孟景春才回過神來,啊這個都到確認是否有孕的時候了。

沈英也沒心思去上朝了,張之青瞥他一眼,竟也開始打趣他:「昨日還在這園子里吃喜酒,今日就來診是否有孕了……沈大人這個效率有些……」

沈英不理會他這話,忙讓孟景春坐好,拖了張椅子給張之青示意他坐。張之青倒是慢悠悠的,自藥箱里取出脈枕來,又慢悠悠地說道:「想起來,第一回給孟大人診病,還是在官舍的時候罷。所幸當時發現得早,若是晚了那麼一天,孟大人恐怕就……」

沈英瞪了他一眼。

張之青又道:「算起來那次昏迷,還是沈大人的過失罷。若那點心未給孟大人,那也不至於出現那種事啊。」

孟景春現下自然知道當時原委,這會兒聽著,只能忍住笑,道:「今日勞煩張太醫了。」說著便將手搭上了脈枕。

張之青不慌不忙地診著脈,旁邊沈英卻是一臉著急。雖然克制著,但這模樣落在張之青眼中卻分外好笑,他賣關子一般嘖嘖兩聲,抿著唇將脈枕收起,又一聲不吭地將藥箱關好,徑自背著藥箱起了身。

沈英一把搭住他手腕:「怎樣?」

張之青看看他,沉默了一會兒,又蹙了蹙眉。沈英緊張得手心都要冒汗,忙道:「你倒是說啊。」

張之青愣是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恭喜沈大人孟大人啊。」

沈英一顆懸著的心倏地放了放,暗舒一口氣。

那邊孟景春卻淡定得很,開口道:「張太醫不妨在府中吃了午飯再走罷。」

張之青擺擺手,笑道:「不啦,太醫院還有事,我還得趕回去,這就走了。孟大人安心養著——」他又拱拱手:「再次恭喜啊。」

他正要走,沈英卻又拽住他。張之青回頭:「沈大人這是做什麼?醫者斷不敢收受紅包,沈大人還是讓在下回去罷。」

沈英瞥他一眼:「沒打算給你紅包。」

「那……」

沈英清了清嗓子,琢磨半天道:「可是要開些保胎的葯吃吃?」

張之青佯作驚訝狀望著沈英:「沈大人——」

今日張之青表現得太刻意,沈英抿唇盯他一眼:「行了,別作戲了,我就問問需不需要吃些保胎葯補補。」

張之青站直了身子,正了正色:「莫開玩笑了,是葯三分毒,葯補不如食補,孟大人身子好得很,脈象也很好,平日里吃食稍微補一補即可。」他略嫌棄地看了一眼沈英:「你現下就是關心則亂,別太緊張了,會帶著一家人緊張的,對孕婦也不好。」

說畢他又看著孟景春道:「孟大人身子康健,平常心就好。將來會辛苦一些,屆時在家歇著便無妨的。」

孟景春起了身,臉上掛著淺笑:「恩,知道的,張太醫辛苦。」

「往後我每月來一回,若有什麼不對的,也及時遣人去太醫院找我便是。」張之青盡職盡責說完,這才拍了拍沈英的肩:「走了。」

沈英送他出門,回府後開心得不得了。孟景春見他這樣,不由笑他:「相爺至於樂成這樣子么?」

沈英望著她那依舊平坦的小腹,稍稍冷靜了些,目光隨即移上去,望著孟景春,伸手將她攬了過來,輕聲嘆道:「會很辛苦,怕不怕?」

孟景春嗤地一聲笑出來:「怕什麼?我膽子很大的。」她推開沈英,反倒安慰起他來:「相爺今日別在府里待著了,不上朝也罷了,政事堂那邊肯定一堆事,你若不去,董大人便得忙死,恐怕又要抱怨了。她說起話來可是不留情面的……」

沈英站了會兒,又跑去後院伙房囑咐了廚工,折回來與孟景春道:「你今日不許去衙門了,知道么?」

孟景春手裡還壓著案子,她略一想,只應道:「哦,好的。」

沈英回頭看了好幾眼,這才很是捨不得地走了。

孟景春有孕的消息傳得飛快,坊間便又是一番議論——

「哎呀看來右相還是可以的嘛這麼快就要做爹了呢」、「看來婚前就有孕了呀,右相這是奉子成婚啊保不準以前是個風流鬼」、「你家姑娘以前是白仰慕右相了呀,沒想到是這種人啊」、「沈家要是來個小子,將來封蔭妥妥的;要是個姑娘,保不準是進宮當娘娘的好命啊」、「是啊右相那麼會經營那麼厚黑的人……」、「右相以後終於可以挺直腰板做人了啊」、「得了吧都快三十歲了這才有個孩子得瑟個什麼勁」……

沈英自然不理會這些七嘴八舌,一門心思都在孟景春身上,噓寒問暖無微不至,就怕差了媳婦什麼。

孟景春有些受不了這般被供起來的待遇,又覺著府里悶得慌,某日一早便偷偷溜去衙門了。她回衙門一瞧,原先壓在她手上的案子還是掛在她名下,嚴學中壓根也沒有分給別人做的意思。她已是十來天沒到過衙門,如此一來,這積壓的案子也得趕緊撿起來處理掉。

她如今還未顯懷,官袍也不算太緊,故而在衙門裡行走看著也不奇怪。同僚們隨口道聲恭喜,也不亂嚼舌根子,衙門裡清凈非常,她覺著挺好。

中午時有人來給嚴學中送飯,嚴學中喊她過去,將食盒讓給她吃了,又道:「既然有孕,中午吃乾糧的確不好。往後你同府上人說一聲,中午讓送飯過來罷。」

孟景春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將食盒拿過去,又將自己的乾糧給了嚴學中,這才走了。嚴學中拿著那一盒乾糧,臉黑了黑,只好埋頭吃起來。

孟景春晚上回家得早,趕在了沈英前面,故而沈英還以為她在家裡待了一日,並沒有多問。

孟景春當然不能跟府上人說中午送飯過去,她第二日又攜了乾糧往衙門去,結果中午時,嚴學中拿飯恰好路過,見她竟在啃乾糧,冷著臉道:「沒讓府上送飯來嗎?」

孟景春抬頭看看他,搖搖頭。

嚴學中沒辦法,又只好拿飯跟她換了乾糧,徑自回了。

接連幾日這樣,嚴學中實在餓瘋了,便索性讓府里人中午時送兩份飯過來。結果這麼一來,讓沈時苓知道了這事兒,直接殺到了衙門,拍了桌子便道:「你怎麼忍心讓一介孕婦在衙門裡幹活?」

嚴學中這回卻硬氣得不得了,駁道:「她手上的事情沒做完,丟給別人要別人怎麼做?大理寺本就缺人,她身強體健的,怎麼就不能來做事?何況現下我連卷宗不用她自己搬了,又沒有重活,你不用擔心了。」

沈時苓極有原則,孟景春如今有孕,自然一切以身體為重,怎麼還能去管衙門裡的事,便同嚴學中道:「你趕緊讓她回去,大理寺缺人我管不著,我弟媳侄子為重,孕期本來就辛苦,還得在這兒費心費力,實在太為難她了。現下阿英是不知道這事,他要是知道了非得過來將小孟拖回去不可。」

嚴學中又道:「孟景春自己要過來的,恐怕就算我勸她也不會回去。」

「犟脾氣遇上犟脾氣。」沈時苓嘀咕一聲,「他倆可千萬別因為這事吵起來,我今日先帶小孟回去,你將她手上的事情分一分,我多勸勸她便是。」

眼見著時辰不早,沈時苓到前堂找了孟景春,將利害關係一一講清楚,便說先帶她回去,免得沈英知道了發生些不必要的口角。

孟景春到底好說話,立即收拾了手上的卷宗鎖進柜子里,便跟沈時苓一道上了馬車。

結果兩人到了菽園時,沈英已早了一步回來。

這日是孟景春生辰,沈英特意回來得早一些,沒料她卻不在府中。他等了一會兒,覺得她應是去了衙門,剛打算出去找她,孟景春與沈時苓的馬車卻已是到了。

沈時苓見到他,很是淡然地開口道:「今日得空帶小孟去了趟圓覺寺,人給你送回來了,我就先走了。」

沈英道了聲辛苦,讓孟景春先進屋,又單獨送沈時苓到門口,輕挑眉道:「是不是瞞我什麼?」

沈時苓笑了一下,過了會兒才道:「小孟方才同我說,只打算將手上的事情忙完便不去衙門了,你萬不要因這件事同她爭執,氣壞了我弟媳與侄子我可饒不了你。」

「侄子侄子喊得順口,若是個閨女呢?」

「閨女怎麼了?侄女我一樣疼。」沈時苓脫口而出,「看來你是想要個閨女啊。」

沈英沒回她,揮了揮手示意她可以回去了。

待沈時苓走後,沈英回了後院餐室,孟景春坐在一桌菜前等他,已給他盛好了飯。沈英拎了一個布包坐下來,將布包擱在一旁的空椅子上,看看孟景春:「知道今日是什麼日子了?」

孟景春揉揉鼻子,笑盈盈看著他:「恩,我生辰。」

沈英端坐著,也不端起碗:「生辰是不是該說老實話。」

孟景春腦子轉轉,想來已是被他識破,笑呵呵說:「我又沒有什麼瞞著相爺的,一直都說的老實話啊。」

「恩?」沈英好整以暇地看看她:「當真沒有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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