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口是心非

沈英喊住她,孟景春連忙回過頭來老實交代:「我不是故意聽的……」

沈英揉揉她腦袋,只說:「我還未吃,你要跟我去吃飯么?」

「恩。」

沈英繼續往前走,隨口問道:「下午睡得好么?」

孟景春歪著腦袋回他:「好到晚上可能要睡不著了。」

沈英淡笑:「千萬別睡不著,我還困著呢。」

孟景春自然體諒他在外忙了近一天的辛苦,道:「恩我睡相很好的。」

沈英回過頭去看大言不慚的某人,停住步子等她走過來,使勁揉了揉她頭,直到孟景春哀嚎說頭髮亂掉了,他才鬆開手:「不回京其實也挺好。」

孟景春見四下無人,迅速地踮腳親了他一口:「回京了像這樣偷偷摸摸其實也挺好的。」

真是個開心果。沈英輕拍拍她腦袋繼續往前走,孟景春陪他吃了晚飯,他洗澡時給遞手巾又給遞衣服的,貼心地不得了。

沈英剛上了床,孟景春便立即蹭蹭蹭爬了上去,很是老實地滾進床里側,沈英給她扯過薄被蓋好,便熄了燭打算睡覺。

黑暗中只聽得兩人呼吸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孟景春背對著他問:「相爺淺眠的毛病好些了么?」

「好些了。」比起先前住在官舍時,現下確實要好得多,雖然未有孟景春睡得那般香,他也很知足了。

孟景春不說話,又過了好一會兒,問道:「相爺想要孩子么?」

沈英一直閉著的眼忽然睜開,望著黑漆漆的床帳,半晌才道:「想,但還不到時候。」

孟景春忽地滾過去,貼在他身邊抱住他,聲音令人安心:「恩,相爺睡罷。」

她難得一夜好睡姿,沈英卻睡得並不如意。

第二日一早,孟景春同沈英說了沈代悅想去京城的事,沈英回說:「出去看看也挺好,屆時讓時苓帶她回來也不妨事。」所想竟與孟景春如出一轍。

接下來幾日,他將該訪的故友訪了一遍,與董肖佚談了許久,董肖佚卻依舊執拗。他確認董肖佚不願進京,便帶著沈代悅及孟景春上了回京的馬車。

沈代悅如願以償,自然分外開心,一路上與孟景春的交談也很是愉快,不由就冷落了沈英。孟景春想沈英可能會不高興,夜宿客棧或驛館時,便對他分外好,各種甜言蜜語輪番上,沈英都不知說她什麼好,便一心一意消受。

臨近京城時,天氣已轉涼,沈代悅早起在走廊里見到孟景春,愣了一愣。只見孟景春一身男裝,不知這是要做什麼。

孟景春這才想起未同這位小姑子提過她在京城做什麼,此時恰好沈英出來,見這情形,一臉淡定地與沈代悅道:「你嫂嫂在京城做官,扮成這樣較為方便。這會兒快進京了,故而換了身衣服,免得有不必要的麻煩。」

沈代悅怎麼也沒料到孟景春是與董肖佚同一類的存在,她素來崇拜董肖佚,這會兒對這位嫂嫂竟也是仰慕了些。

加之一旁的沈英添油加醋一番,說孟景春是寶元十四年春闈探花郎,沈代悅頓覺這位嫂嫂更是了不得。

孟景春恨不得找個地縫鑽,沈英卻面不改色地接著誇她。末了他也只是同沈代悅說了句:「你嫂嫂的事講起來可以講很久,先吃了早飯回京再慢慢說罷。」

孟景春伸手暗拉了一下他袖子:「莫亂講啊……」

沈英笑笑,不理她,徑自去吃早飯。

抵達京城時,恰逢陰雨天氣,一路紅葉猶如紅霞一般鋪滿開去,靜悄悄地將這秋景染得濃烈起來。

沈英下了馬車,伸了手過去扶孟景春與沈代悅。沈代悅腳剛著地,那廂牛管事已是匆匆忙忙到門口來迎他們。桂發跟在後頭看到孟景春,倏地跑過去蹭她,孟景春彎腰揉揉它:「鸚鵡可還活著?」

牛管事替它回:「孟大人那隻鸚鵡活得挺好。」

牛管事自然不知這兩位如今已成了親,故而也未改口。

進府後,孟景春竟是一愣,不過短短几個月,府中竟變了大樣子。眼前庭院落英繽紛,各屋相接的走廊里地板換了新,小小燈籠掛滿了廊檐,在這夜色之中與深秋紅葉彼此映襯,很是恬靜。

猜也猜得到這是沈時苓做的主。她確實是懂得享用生活的人,這一點是孟景春及沈英都不及的。

沈英雖一向反對鋪張,但這院子被沈時苓打理得卻很合他心意。他忙問牛管事沈時苓去了哪裡,牛管事卻說她因為生意上有點事,去一趟南邊,興許過陣子便回來了。

她總是這麼忙。

牛管事剛替沈代悅安排了住處,又被沈英喊過去,他說:「將原先孟大人屋裡的東西收拾到我房裡來罷。」

牛管事聞言一驚,面上卻還是一派淡然,只應道:「是。」這回去一趟,竟然就……就成了?故而孟景春就這樣搬進了沈英房中,雖明面上還留著她自己的一間卧房,但暗地裡……誰知道呢?

府中除卻這些變化,日子卻還是照常過。沈英第二日已去上朝,孟景春卻仍待在家中。天氣不好她可以休息幾日,也可以避避嫌,總不能與沈英同一天出現在朝中,惹出閑話來。

閑的這幾日,她便帶著沈代悅在京城逛了逛,這一日卻很是不湊巧地在茶館碰上了白存林。白存林這陣子因辦成了好幾件容易撈功的事,又恢複了往日的得勁樣子,好不容易逮著孟景春,開心得不得了:「賢弟回來了?」

孟景春直嘆要命,她若一個人出來也就算了,現下身邊可還跟著一個大姑娘。京城裡拋頭露面的未出閣女子本就少,沈代悅自然是很招眼的。

白存林瞅瞅沈代悅,心道難不成是孟景春從老家帶來的新歡?正想開口問,孟景春卻已是擋在了沈代悅前頭,搶著解釋道:「舍妹舍妹……」

「噢。」白存林目光繞過孟景春,又看了看後頭體格嬌小的沈代悅,心道好漂亮的姑娘,便道:「小姐芳名是?」

孟景春半個「沈」字剛說出口,立刻又咽了回去,說:「白兄這般打探姑娘家的名字不是太唐突了么?我們還有些事,這就先告辭了,改日再敘罷。」

她話剛說完,便拉著沈代悅匆匆忙忙出了門。

待上了馬車,沈代悅才問她為何方才如此著急。孟景春按緊車窗帘子,舒了眉道:「這位同科榜眼,是個不得了的冒失鬼,被他撞上也許會……倒霉。」

沈代悅道:「那一科的榜眼,便是……這個樣子?那狀元……」

孟景春想起陳庭方,臉色陡沉了沉,只說:「狀元很聰明,出身也好,才情兼具,比這位榜眼要識禮一些的。」

沈代悅略好奇,這一科前三名她已是見了兩位,倒想見見這第一名:「不知現下在哪個衙門?」

「原來在翰林院……」孟景春猶豫了會兒,末了道:「現下,不做官了。」

沈代悅還想再問,孟景春卻及時打住:「關於這位狀元,到此為止,不必再問了,我亦不是很清楚。」

沈代悅便識趣沒有再問。

孟景春又閑了幾日,嚴學中說京中已有人知道她回來了,便讓她儘快去衙門報到。

也正是這一日,董肖佚靜悄悄地進了京。

連沈英也沒有料到董肖佚會進京,所有人皆被埋在鼓裡,除了最上面的那一位。

董肖佚徑直去了政事堂,恰好沈英剛下朝過來,見董肖佚坐在門房竟還有些不敢相信。她不是不願意來的嗎?

董肖佚起了身,也不與之多解釋:「我要進宮,替我安排一下。」

沈英淺吸一口氣:「隨我來。」

沈英前去取了一塊腰牌遞給她,這才領著她往宮裡去。守門侍衛見了腰牌,問是何人,沈英只答:「這位是應|召進京的楚地董大人。」

侍衛放她進去,沈英領她一路往御書房走,快到時卻很是識趣地止住了步子。他回過身,看了一眼董肖佚,不急不忙道:「還是心軟了么?」

董肖佚卻仍是硬氣,不慌不忙道:「楚地有要事,沒法在摺子上寫清楚,只能特意過來。」

沈英不戳穿她,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御書房道:「剛下朝不久,這個點恐怕在批閱摺子,你自己過去即可,內侍見了腰牌會進去稟報。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他抿了唇,也不多說,便已是轉身走了。

董肖佚獨自走到御書房前,將腰牌遞給內侍,等著內侍進去通報。飛檐下的風鈴輕輕搖晃,她望著竟有些走神。

有……大半年未見了?

她還未來得及回神,內侍已出來催促她進去了。董肖佚臉上淡淡,腳步聲放得很輕,甫一抬頭便見到了案桌後的那個人。

他看看她,擱下手中硃筆,面上亦是一派鎮定。

董肖佚沒有避開眼,他的確是瘦了,如今事務更多,他那事必躬親的性子,怎可能不累。她往前走兩步,快到那案前欲行大禮時,那人已是走過來穩穩扶住了她。

他的手緊握著她手臂,眸中深藏克制,目光緊盯她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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