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娘家人

孟景春這反應落在沈夫人眼中,倒是可愛得緊。

沈夫人道:「新人同走完華陽城這九座橋,寓意長長久久白頭到老,即便往後想要和離,那也是不成的。你什麼都不曉得,便稀里糊塗地與他走了這九座橋,不怕將來會後悔么?他小小年紀可就十分絕情地離了家,十餘年連封家書都不寫的。」

沈夫人意指沈英無情,這話貿一聽頗有些勸孟景春回頭是岸的意思。

但孟景春仍是聽出了她這話語中的試探,便說:「無妨。晚輩斷不會與沈大人和離,若他哪天要和離……」她倏地止住了聲,她本想說的是,若沈英哪天不要她了,就咔嚓掐死他。但一想,在沈夫人面前說這話顯得態度有些凶劣,便及時打住了。

她道:「不至於的。」

沈夫人淡笑笑,走過去打開那八格點心,背對她站著,語聲也是極無所謂的:「若他哪天敢翻臉不認人,你掐死他就是了。」

孟景春貿一聽還被嚇了一嚇,沈夫人難道能讀懂她心思不成,這樣的話竟真說出口了。

沈夫人又道:「你娘家沒有旁的親戚了嗎?」

孟景春猶豫半天,回說:「沒有了。」當時她離開江州,那遠房舅舅便與她說再不要回去了,並拿走了她父親的一本札子,說這些年恩情已了,讓她不要再回江州找他們了。那時她初到京城還往江州的舅舅家寫過一些信,可從來都是石沉大海,便漸漸也不往上貼了,一年過去竟真絕了交情。

沈夫人將那點心盒子蓋起來:「那麼誰替你出這個吉貼呢?」

孟景春對嫁娶這些事並不清楚,何況每個地方習俗不同,她竟被問懵住了。

沈夫人和顏悅色,看著她道:「既然九座橋都已走過了,還未嫁娶便要抓緊時間才是。這個月廿六便是吉日,趁早將喜事辦了罷。」

這、這麼快?!

孟景春還以為至少要等到自己名正言順恢複女兒身才可以!

沈夫人見她一臉驚訝,反問道:「難道你跟那小子回楚地不是為了成婚?」

孟景春忙擺手道:「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晚輩覺著有些……突然。」

「不要緊。」沈夫人很是從容,笑了笑道:「不必覺著不好意思,雖然你娘家已無親戚,但這邊想辦法替你操辦也是無妨的。」

孟景春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沈夫人卻去開了門,見沈英仍是跪在門口,道:「不必再演了,指望我一把鼻涕一把淚沒戲的,進來說罷。」

她又忽想起什麼,問道:「可知今日代悅去哪兒了?」

家丁回道:「二小姐中午去董大人府上討教學問了,臨行前還囑咐晚飯準備得豐盛些,說要請董大人過府用晚飯。」

沈夫人見天色將晚,便說:「這個點也該回來了。」

隨即又與那家丁道:「讓宋管事給這位孟小姐在西廂安排一間卧房罷。」她偏頭與孟景春道:「先去將行李放下,收拾收拾準備吃飯罷。」

孟景春應聲低頭走了,跟著那家丁走了一段,這才回過頭來瞧了一眼門口,見沈英已是跟著沈夫人進了屋。多年未見,即便心中各色/情緒交雜,想來也有說不盡的話罷。

宋管事從門房聽說沈英回來了,高興地滿臉老淚。沈英離家那年,他頭髮還烏黑,現下都已花白,時光催人老,他都怕有生之年等不到少爺回來了,沒料少爺不僅回了府,竟還帶了媳婦,這是天大的喜事啊。

這麼些年來,他每隔幾日便要去整理一番少爺的卧房,好似少爺還在府中一般。

他見了孟景春,便要領著她往東廂沈英的卧房去,沒料孟景春身邊那家丁說:「夫人讓給這位孟小姐安排一間西廂的屋子……」

宋管事一愣,咦,不是媳婦兒?

孟景春見他詫異成這樣,低著聲音解釋道:「還……未成婚。」

宋管事臉上略略閃過失望之色,他轉了身便又帶她往西廂走。

孟景春進了沈府西廂客房,擱下行李稍稍喘了口氣,宋管事便與她道:「今日我家老爺有些事,不在華陽城中,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二小姐出門去了現下還未回,老夫人方才孟小姐是見過了的。府中人不多,不知孟小姐還有何要問的。」

孟景春一臉尷尬,說:「沒有了……」

宋管事以為她是不好意思,便也不多講,只說:「等過會兒那邊開飯了,會有小婢過來告知孟小姐的。孟小姐先歇著,若缺什麼與底下人說便是。」

孟景春忙點點頭。

待宋管事出去,她這才往鋪著涼席的床上一躺,舒展了一下周身筋骨,望著床帳發獃。

她本就累,竟然這就躺著睡著了。婢女在外頭敲了好長時間的門,她才倏地坐起來,揉揉臉,下床對鏡子照照,確認沒什麼大問題,這才開門跟她去吃飯。

沈府宅邸大,為吃個晚飯都得走許久。

她邊走邊想,也不知道沈英與沈夫人談得如何,面對即將到來的這些事,她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惴惴。

沒料她過去時,已是好幾個人在等著她了。

主位空著,那大概是沈老爺的位置,旁邊是沈夫人,沈夫人身旁那小姑娘應該就是沈代悅,至於代悅身旁那人,孟景春一想,難道是董肖佚董大人?

按沈英說的她今年應是二十九歲,可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四五歲的模樣,著男裝,很是從容。

代悅對面坐著沈英,沈英旁邊的位置則空著,孟景春低著頭走過去坐下。沈夫人不急不忙拿起筷子,給她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她碗中,笑意盈盈道:「是不是餓壞了?吃罷。」

沈英瞥一眼她碗內,什麼也不說,自己拿了筷子去夾菜,卻被沈夫人給拍了回來。

沈夫人瞪他一眼:「你吃什麼?又不是做給你吃的。」

沈英便默默盛了飯,也不言聲,低頭吃白米飯。

坐在對面的沈代悅見到兄長回來,心中雖已是雀躍非常,卻又得剋制著。她抿著唇,笑意淡淡,真真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孟景春抬頭看一眼她,卻能察覺出那克制的淡淡笑意有多甜。

沈代悅夾了筷菜遞到沈英面前的空碗里,語聲清甜:「阿兄吃菜。」

沈夫人見這情形,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兒,略寵溺地道:「這家裡也就你慣著他。」

沈代悅抿唇笑笑,不急不忙的,看了看孟景春又說:「孟姐姐要與我阿兄成親了么?」

「唔。」孟景春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她,「是的罷……」

她這回答好似不情不願一樣。沈英立時搶過話頭:「方才不是告訴你這月廿六成親了么?你何必再問她?」

沈代悅仍是甜甜笑著,望一眼孟景春說:「方才只是阿兄一人之詞,我如何知道孟姐姐是否也是這樣想呢?」

沈英氣勢上不輸:「我做得了主。」

他這話話音剛落,對面一直沉默不語的董肖佚忽然開了口:「沒想到你出去歷練了十餘年,竟長得退回去了,真還不如以前。」

沈英這回還得請她去京城,又不能如以前一般口無遮攔地回駁她,便只好忍下,繼續埋頭吃飯。

董肖佚語氣雖淡,卻一點面子也不給他留:「以前雖然頑固不化也算講一些道理,有時候還願意服輸的。可現在這語氣,與那些冥頑不靈霸道得只顧自己想法的老匹夫有什麼差別?」

沈英抬了頭,看她一眼仍是不說話。

董肖佚忽有了調侃人的興緻,淺淺一笑,作思緒萬千狀道:「我還突想起一件舊事來。某人還是個總角小兒時,是不是還與當今聖上打過一架?」

孟景春當然明白董肖佚這話中的某人指的就是沈英,聽著竟一愣,沈英與新皇打過架?!

董肖佚屈指輕叩了一下桌面,似是恍然道:「啊,理由似乎是爭論另一個某人到底是男是女?要我說,旁人是男是女與你有何干係,為這樣的事情打架,真是傻透了。何況……」她忽地斜睨一眼沈英:「你那是什麼拙眼,笨蛋嗎?」

沈英忍無可忍:「董肖佚——」

「讓我住嘴?」董肖佚上身略往後靠了靠,聲音卻還是極穩重的,「怎麼辦呢,你丟人的事太多,說兩天兩夜也說不完。孟小姐,你想聽嗎?」

孟景春一個勁地猛點頭。

沈英都快要憤然離席了,沈夫人一拍桌子:「你給我坐好。」頓了頓,又說:「有些正經事今晚上得理一理。」

沈英卻是沒興緻:「明日再說罷。」

「明日說?」沈夫人輕挑眉,「你不想娶媳婦了?」

沈英被她噎得只能重新坐好。

沈夫人輕蹙蹙眉,一本正經地開口:「孟小姐娘家人都不在,一個人孤零零的也不是個事。何況哪有這樣成婚的?又不是童養媳。」

沈代悅在一旁附和道:「是呢,聘書禮書,還要請人做媒,問吉,過了文定還要納徵……若沒有娘家人,這些難道都省了嗎?」

沈英嫌麻煩,蹙眉低聲道:「擇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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