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大朝

沈英聽她這般恐嚇,卻笑得溫溫,轉過身去:「好啊,那等著你掐死我。」

孟景春走在後面伸指戳他的後背:「相爺別不當回事,我說到做到,有本事試試看。」

沈英卻又忽地轉過身來,與孟景春撞了個滿懷。借著燈籠光,他側頭去看孟景春脖頸上的紅腫淤痕,手指輕覆上去:「去我那兒找瓶藥膏去塗一塗罷。」

指腹溫度暖暖的,孟景春覺著痒痒的,便道:「我有的。」說罷又挪開他的手,想了想道,「我瞧伙房隔壁那間屋子空著,我一直想有個葯室,做些膏藥啊藥丸什麼的,不知能不能用。」

沈英當她是不想荒了家傳的手藝,便也不多問,只道:「隨你。」

孟景春點了點頭,沈英便又轉過了身繼續往前走。

走了會兒,孟景春忽問道:「近來朝中都沒什麼動靜了,可是在醞釀著什麼事?」魏明先與廢太子均還關在獄中,也沒有給出個結果和說法。這一拖已是拖了好些天,也不知到底會如何處理。

況她聽說,陳庭方自二殿下歿了之後,便再也未去過翰林院。她不敢去陳府探望,朝中也無人議論這事,就連襄王進京這麼大的事情,朝中到現在仍舊是風平浪靜,這平靜得實在有些不大正常。

沈英並沒有正面回她,只說:「有是有,但無傷根本。」

孟景春點點頭。

她還記得在政事堂看到的那些堆成山的摺子。當時太子餘黨紛紛上書勸諫皇帝慎廢太子,若將來大權當真落到襄王手中,這些人又會落得什麼樣的下場?

結黨這等事,素來為朝中大忌。一榮俱榮,一損皆損,彼此牽涉,無法獨善其身。襄王繼位阻力重重,他若要真登上這帝位,朝中難免要有清洗。

孟景春擔心的是皇帝或者襄王會讓沈英來當這把清洗朝堂的劍。陳韞年事已高,且陳庭方之事對其打擊巨大,一夜之間蒼老了不少,如今連政事堂都是不常去,因此這事情很有可能會讓沈英來做。

她思來想去總覺著有些不安。

沈英似是看穿她這樣問的心思,便在前頭說了句寬慰她的話:「笨蛋,我不愁的事情你愁什麼?」

孟景春瞭然,回說:「我哪裡愁了,我就隨便問問。」

沈英笑笑,也不理她,便接著往前走。

然孟景春問過這事後,還沒過幾日,她一直擔心的朝中大清洗便毫無預兆地開始了。六部尚書接連下了三個,御史大夫致仕,宋皇后幼弟車騎將軍被免兵權,其侄被直接外放至楚州,駐防京城的禁軍十二衛長官被換掉大半,就連東宮六率的印綬都被全數收回。

一連串的人事大變動引得朝內人心惶惶,外戚更甚。

皇帝雖說是已不理政事,但一道道蓋好印的敕令卻自宮中發出,連一絲一毫的預兆也沒有。關於皇帝身體是否還康健的各種流言,在朝下越傳越不靠譜。甚至已有諫臣質疑這詔書敕令是否當真是皇帝陛下的意思,矛頭徑直指向了沈英。

人人皆知沈英乃皇帝近臣,這些敕令均由沈英帶出來,皇帝卻遲遲不露面,實在是很難令人信服。又有人傳出沈英與襄王早年前便有私交,其妹夫嚴學中亦是襄王眼前紅人,那一次皇帝病倒沈英所傳的「急召襄王入京」口諭,亦極有可能是沈英與襄王聯手做的一場戲。

眼看著便要被冠上謀逆罪名,沈英卻忽然變悠閑了——每日在府中逗逗鸚鵡看看閑書,居然連政事堂都不去。

孟景春看他這樣子,一方面相信他深知其中分寸,另一方面卻又擔心稍有不慎真的會引火燒身。

而一心想要替沈英做媒的沈時苓亦是說到做到,這日見沈英恰好在府中,竟當真讓媒婆過來了。那媒婆在京城中口碑甚好,據聞是說一對成一對,氣勢直逼月老。

這一日孟景春也正好休沐,她正在葯室里搗鼓藥材,牛管事過來敲敲門,小聲告訴她說:「孟大人,今日媒婆來了,現下正在前頭呢。」

孟景春聞言趕緊擱下手中的小秤,鎖上門便匆匆忙忙往前廳去。

孟景春進屋時,那媒婆正將一堆畫像攤開來,與沈時苓一一說著姑娘們的家世條件、樣貌人品。

媒婆不嫌累地說了一大堆,沈英卻坐在一旁一言不發。

沈時苓末了只問了一句:「好生養么?」

那媒婆一愣,說:「這姑娘看著敦實,應是個好生養的。」

沈時苓略嫌:「太敦實了累贅,不好看。」

媒婆又看看沈英,一想到業界所傳的那些流言,便越發沒信心接下這活。雖說沈時苓開的這謝媒禮高得離譜,但萬一人姑娘嫁過來要是各種不相諧,最後和離了,豈不是砸自己招牌?

沈英轉頭瞥了孟景春一眼,伸手指了指地上,道:「那幅畫像我看看。」

媒婆一喜,竟還真有這冷面相爺看得上眼的?便趕緊將地上那畫像拾起來小心翼翼地遞了過去。

沈英淡瞥了一眼說:「挺好看,不知道年方几何?」

媒婆答:「已有十八了。」

「妙齡啊。」沈英仔細端詳那畫像,又看了一眼沈時苓,「你既這麼急著替我找,那就問問這家的八字,合個貼看看?」

媒婆聞言,心中大喜。

站在他後面的孟景春,暗暗伸了手,屈起兩指貼在他後背上,狠狠掐了一把。

沈時苓卻道:「拿給我看看。」

沈英便將那畫像遞過去。

沈時苓只瞥了一眼,便說:「眼光真差,這樣的也算得上好看?」

孟景春暗暗點頭,很是贊同。

媒婆心道這家子眼光不一樣真是忒難伺候,正靜候下文時,卻聽得沈時苓道:「我都瞅過了,這些不行。你下回記得打聽打聽聰明些的姑娘,長得太矮的不要,太敦實的不行,瘦不拉幾沒福相的也不可以。」她忽地頓了一頓,目光移向孟景春,說:「同那位小公子身量差不多高,稍稍胖一些,臉上也有酒窩的最好。」

孟景春聞言忽地黑了黑臉。

媒婆立時將目光移向孟景春,仔細端詳一番,道:「老身記下了。」

沈時苓緊接著又道:「這位公子也尚未婚娶,你看看有沒有合適的?」

媒婆思量著,這小公子長得膚白清秀,骨骼纖細,個子也適中,若去唱戲,興許還能成個角兒。她將思緒扯回來,望著孟景春道:「不知小公子是怎麼個意向?」

孟景春很是從容地回說:「近來確實想求一賢妻,媒婆願幫我這忙,甚好。」

沈英回頭睨她一眼,孟景春得意洋洋地昂著頭笑了笑。

媒婆又啰嗦了幾句,這才收拾了地上的畫像,匆匆忙忙地告辭了。

孟景春見媒婆已走,覺得無趣,便打算撤回葯室接著鑽研父親早年前的札記和方子。然她剛走到拐角處,便被沈英給拖了過去。

待她站穩,沈英語聲卻是淡淡:「你娶個夫人回來當擺設?」

孟景春昂著腦袋:「誰說是擺設,閨房裡有的是樂趣。娶一妙齡姑娘,每日……」

沈英直接伸手拍了下去,孟景春一捂腦袋:「我說的是真的,相爺不懂!」

「我不懂?」

孟景春跟個紈絝似的笑兩聲:「哎,只怪相爺看的春宮太狹隘。」她迅速說完,還未待沈英反應過來,便腳下抹油似的飛快跑了。

沈英追了兩步:「你給我回來!」

孟景春卻理也不理他,一口氣奔至葯室,將門閂插上,把自己關在裡面大笑不止。

不過這玩笑開大了,她也怕沈英揍她,便一直悶著不出。沈英拿她沒辦法,在門外矮著聲道:「你出來,我不怪你。」

沈英說了好幾遍,又過了許久,她等門外沒了聲兒,這才揉揉空空的肚子出去吃飯。她還很警惕地四下看看,怕沈英忽然從哪個角落裡竄出來捉住她,然她卻只看到牛管事黑了一張臉匆匆走過。

她喊住牛管事,問道:「相爺呢,見著了嗎?」

牛管事回說:「方才宮中來了人,相爺急急忙忙進宮去了。」

孟景春聞言,心陡然間沉了沉。她到了餐室,與沈時苓面對面坐著,見嚴學中的位置亦是空著,便料想有什麼事,頓時連晚飯也沒有心思吃了。

沈時苓餐間仍是不說話,孟景春便在她還未吃完時告辭先撤了。

沈英一夜未歸,孟景春翻來覆去睡不著,總覺著要發生什麼大事情,但她又摸不透這朝中局勢,只能默禱。

次日她一早便起了,匆匆忙忙往衙門去,希望能聽到些消息。然同僚之間卻連句閑話也沒有,各做各的,似乎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她想想有哪裡不對,忽然驚醒過來,徐正達今日沒有直接到衙門!

難道是上朝去了嗎?可是自從皇上病倒,已停朝數日了。

孟景春這猜想並沒有錯。就在這漸暖的春日早晨,皇帝換上朝服,由趙公公攙扶著,很早便在太極殿上等候群臣了。

不是朝臣等皇帝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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