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夜遊菽園

孟景春心說,徐正達這哪裡是關心案情的樣子,分明就是對賭博好奇。她避而不答,只道:「徐大人自己去瞅瞅不就成了?」

徐正達不高興了,道:「你若是賭贏了,刨去本錢,其餘的錢得交上來。」

孟景春心說,這輸贏多少,連萬蒲樓都沒有賬記著。況她昨天又是贏了就跑,估計連那線人都不知她到底贏了多少,她又何必同徐正達這草包說實話。

徐正達見她無甚反應,道:「莫不是贏了不少想吞了?你得曉得,朝廷是禁官吏賭博的。」

孟景春不急不忙道:「賭場上今日贏得盆滿體缽,明日興許就輸得一無所有。雖說這錢銀來路不對,但下官是為了查案,這回沒查出端倪,下回還是要去的。這次雖是贏了些小錢,但是要作下回本錢的。倒是徐大人這般急著讓下官交出贏的錢銀,有些讓人摸不透。下官若真上交了這錢銀,不知徐大人……」

她頓一頓,無比坦蕩地看著徐正達:「要怎麼處理這銀子?」

言下之意,你徐正達莫不是想吞了這銀子?

徐正達忙道:「自然是上交國庫,還能作何處理?」

孟景春笑意涼涼:「下官五十兩本錢贏來的小錢,徐大人還惦記著要交國庫,恐怕戶部都要笑大理寺小家子氣。」

徐正達被她堵得一時無話,他畢竟沒什麼理,且見孟景春也不是這麼好欺負,心道這小子現在倒真是硬了翅膀,與先前來大理寺那會兒全然不同了。

他估計孟景春也不像是贏大錢的主,想來是贏了些小錢想自己囤著。罷了,計較這小錢反倒是失了面子,實在難堪,遂也不再追問。

孟景春緩了一口氣,若徐正達知道她這小贏一把是一千三百兩,決計不會像方才一樣輕易就鬆口。

只要沈英與張之青閉口不說,這一千三百兩就全數是她的了。但人嘴最是管不住,若沈英是個貪財的,她還能將這一千三百兩和沈英平分一番,這樣也好堵他的口。然沈英對錢財的態度實在曖昧,他拿的多,手裡握著的也多,卻又好似什麼也不圖,實在讓人摸不透。

她出了門,又思量了一番,沈英這個人最厲害的地方,興許就是這表面上的無欲無求,很難授人以把柄,旁人也不知下什麼樣的餌才能引他上鉤。

天氣不好,但孟景春還是想出去轉轉。她現下是窮人乍富,總想著買些什麼,但又很盲目。這一千多兩揣在懷裡很燙手,也有可能隨時就沒了,不如現下能買什麼先買起來。

她這般琢磨著,到了傍晚時,陳庭方忽來找她了。

她有陣子沒見陳庭方,倒覺得他長高了。她吸吸鼻子,與陳庭方道:「你怎麼十七歲還在長個子,我十七歲時就不長了,不然也不會這樣矮。」

她說著略神傷,陳庭方卻笑著看看她,道:「今日出去逛逛罷,我尋到一個好地方。」

此提議正中孟景春下懷,她笑道:「好啊。」

兩人便一道去了城西一處飯莊。進去後兩側走廊皆是雅間,只一層樓,便顯得那院子格外大,沿著走廊往裡,細聽還可察覺裡面傳來的談笑聲。廊檐下的風鈴懶懶散散地隨風響,天幕黑漆漆的,燈籠便顯得格外亮。

有端著大漆盤的夥計從身側匆匆走過,陳庭方帶著她走到了頭。

有侍女在門口候著,拉開門請他們進去。

孟景春心道還好帶了銀票,今日還可做東一回,算作先前陳庭方招待她的回禮。

兩人點了菜,孟景春心道這裡除了壞境雅緻些,似乎也沒什麼特別的,不知哪裡得陳庭方喜歡了。

等菜上來,已經餓瘋了的孟景春悶頭吃得甚是開心,還不忘招呼陳庭方,道:「今日我做東,賢弟多吃些。」

陳庭方握著小瓷杯慢慢喝酒,瞥了她一眼:「有陣子不見,孟兄忽然就闊綽了?」

「恩。」孟景春傻子一般點點頭,樂呵呵笑了笑,埋頭繼續吃。

陳庭方看她吃著開心,喊那侍女過來,輕聲道:「將西邊那窗戶打開罷。」

那侍女開了窗,孟景春偏過頭去看一眼,也沒多注意,便又低頭繼續吃。

陳庭方亦是不著急,便等她吃飽喝足之後方道:「孟兄瞧窗戶外那園子怎樣?」

孟景春心滿意足地擦擦嘴,偏過頭去看那扇面窗。

這扇形面窗恰對著一堵牆,那堵牆上卻也鏤出來一個扇面窗的形狀,透過這窗子,竟能瞧見另一個園子中的一景,很是巧妙。若是白日里,定是另一番好景緻,倒也雅趣。

陳庭方若有所思道:「隔壁園子已是空了許久,短短十來年,卻幾經易手,到現在也沒尋著合適的主來住。」

孟景春大約猜到他今日醉翁之意不在酒,便試探著問道:「難道賢弟想買這園子?」

陳庭方笑了一下,偏頭又忍了忍咳嗽,卻說:「怎麼會呢?饒是我父親也是不許的。」

「唔。」孟景春心道那你提這茬做什麼,但卻是問道:「怎麼就不許了呢?」

陳庭方輕抿了唇,開口道:「我前陣子打聽了一番,這園子原是太醫院一位院判的,後這院判犯了事,家人也不知搬去了哪裡,這園子終是被變賣了。」

孟景春放在桌上的一隻手忽慢慢地蜷了起來。

「這園子還有個名字。」陳庭方停了一停,「叫菽園。」

孟景春手指不自覺地輕輕握成拳,竟是有些發抖。

陳庭方不急不慢,接著道:「以前據說也不叫菽園,這院判姓孟,門口掛的便是孟宅的匾額。」他唇角有淡淡笑意:「說起來,與你還是本家。」

他注意到孟景春的手,卻道:「這園子現下沒有人,門亦是沒有鎖,很好進。要不要一道去夜遊一番?也算是飯後消食。」

孟景春猛地回過神,心中本能地推拒,然話到嘴邊卻支吾成了:「好、好罷。」

陳庭方便起了身,孟景春也匆匆忙忙站起來,低著頭跑前面櫃檯結賬。

陳庭方自外面馬車上取了一隻燈籠,站在門口等她。

孟景春呼吸有些亂,人說近鄉情更怯,她初回京城時卻也未這樣緊張過。回京後已是待了快大半年時間,她卻從未去主動尋過以前居住京城的痕迹。母親許多事都未與她說,她零星知道的事情,幾乎都靠她那單薄的記憶拼湊著,支離破碎,無從考證。

她緊張之餘,卻也有驚疑。陳庭方今日特意帶她到這個地方來,實在是太湊巧。孟景春這人不大信巧合,何況陳庭方小小年紀,心卻深得很,不大像是心血來潮帶她過來瞧瞧。他今日這難道是試探?可他試探這個做什麼?且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想到這層,孟景春掐了下手心定定神,抬頭看到那匾額上的「菽園」二字,偏過頭同陳庭方道:「這倆字寫得倒是不錯,不知是出自哪位之手。」聲音坦坦蕩蕩,倒是沒什麼可疑的破綻。

陳庭方回她:「據說是當年那院判的夫人所寫,本是掛在中廳的,後來竟被人掛到這大門口來了。」

孟景春作恍然大悟狀:「那倒是奇怪,中廳的匾額怎能往外掛呢,賢弟說對不對?」

陳庭方只淡笑笑,未回她。

孟景春不再多說話,很是坦然地跟著他進了門。這園子模樣已與記憶中的相去甚遠,興許是幾經改建,又或是這大晚上的看著有太多不同,孟景春忍下心中失落,將這園子逛了一圈,末了打了個哈欠:「吃飽喝足,這走了許久,積食也消了,犯困。」

陳庭方見她如此刻意,心中卻更是確定,也不再試探她,只順著她的意道:「那便回去睡罷,明早還得去衙門。」

「恩。」孟景春忙應一聲,走出門,上了陳府的馬車。

馬車一路飛馳,穿過熱熱鬧鬧的城西街道,往官捨去了。

沈英此時剛從衙門回來,住得不遠的張之青也恰好過府看他。

張之青此人素來無事不登三寶殿,可他昨日才送過葯,今日不大可能沒事過來找沈英寒暄。沈英進了門,隨口問他:「有什麼事?」

張之青蹙蹙眉:「這事情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但覺著還是應當同你說一聲。」

沈英見他神色凝重,便靜候下文。

張之青聲音壓得有些低:「胡太醫前些日子去左相府替他家公子診病,無意間知道了一罐子膏藥。胡太醫也是太醫院老人了,辨得出這膏藥是以前孟院判家祖傳的,方子從未與外人道過。自十年前孟院判出了事,這膏藥世間再未有,如今卻在左相府發現,實在是可疑。」

沈英聞言沉吟,問道:「孟院判曾與左相私交不錯,有無可能是存了十多年的膏藥,只是胡太醫這次恰巧發現?」

張之青搖頭,仍是蹙著眉:「絕無這樣的可能。且不說膏藥放久了會壞,據胡太醫所言,這膏藥聞著很是新鮮,像是半年前做的。」

沈英面容沉肅,竟沒有接話。

張之青輕嘆出聲:「想到上一次那點心惹出的事情,再聯繫這一件,我總覺著有些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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