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局勢動蕩,西京屢遭侵擾,秦劍無暇再提大婚的事情,而我也大大鬆了一口氣。我趁秦劍忙碌的時間,細細觀察秦府的地形,順便查探小蟲子在哪兒?
估計是秦劍再次叮囑府中府中僕人不準再討論西凌局勢,我的消息重又閉塞,但讓我意外的是秦劍竟將小蟲子帶到我身邊,那一刻我說不出怎樣狂喜。
原來能親眼看著他入睡,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摸一下他的臉龐,都是一種說不出的幸福。
「娘,血啊——」
「娘,殺人,小蟲子怕——」剛開始的一個月,小蟲子總會做噩夢,常常在半夜嚇醒,額頭全是汗,即使我將他摟在懷中,他還是渾身發抖,當他睜眼看到我、聽到我的聲音,情緒才漸漸安定下來。而我不在他身邊的這段日子,他是怎麼過來的?想想都心疼。
「別怕,別怕,娘會一直在小蟲子身邊。」我緊緊摟著他。
「娘,爹會來接我們回家嗎?」小傢伙含糊不清地問道,我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頰,心中揪痛。
白天我教小蟲子讀書識字、彈琴畫畫。
「歡兒,你的字這麼丑,還好意思教你的兒子?府中澆花的春花嫂寫的字都要比你好看。」秦劍笑如春風地說,然後在小蟲子面前示範寫了幾個字。可惜小蟲子對他充滿敵意,根本就不聽他的,秦劍也不惱,不管小蟲子聽不聽,總是在旁指導。
秦劍在的時候,小蟲子就故意將字寫得醜醜的,顯示他一點都不領情,但秦劍走後,他寫的字漸漸端正起來,其實他是聽進耳朵里了。
滿天繁星的夜晚,秦劍會在我們身旁說一些神奇有趣的故事,他的聲音也清朗好聽,娓娓道來,如帶著一種魔力,讓人忍不住要凝神靜氣地聽。小蟲子剛開始走得遠遠的,擺出一副「你說什麼我都不聽」的樣子,繼續把玩著手中的小石頭,但漸漸地,他的神情隨著故事的起伏有了變化。
「那小羅仙會死嗎?」小蟲子擔心地問,他一方面對秦劍充滿敵意,一方面卻又不自覺被他吸引。其實秦劍這般風采的男子,的確很難讓人討厭。
「不會。」秦劍笑著說,笑容溫潤,讓人心曠神怡。估計是覺得自己不應該跟敵人那麼友善,小蟲子繼續繃緊臉,目視前方,但耳朵卻豎了起來。
知道小蟲子喜歡小石頭,秦劍收集了很多花花綠綠的小石子,故意在小蟲子面前擺威武的獅子、漂亮的駿馬,弄得小蟲子頻頻張望。
「娘是我爹的,你不搶我娘,我才跟你玩。」小蟲子看著那堆小石頭垂涎欲滴,卻又偏要裝出滿不在乎。秦劍沉默不語。
「娘是我爹的,不許你搶她。」這傢伙一邊對著秦劍叫,一邊眼饞地看著那些小石頭,但秦劍還是沒有回應他。於是,小蟲子始終都不碰一下那些小石頭,有性格得很,只是秦劍一離開,他就迫不及待玩了起來。
「沒人要它們,我看它們可憐,才碰的。」秦劍回來,小傢伙如是說。他放下手中小石頭,很鎮定地走了。
「歡兒,我也想要一個孩子,一個屬於你我的孩子。」絢爛紅霞下,秦劍目光充滿渴望,渾身上下柔和而溫暖,秦劍的深情對我來說是一種沉重的負擔。
「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
「因為你是我的妻子。」
秦劍緩慢輕柔地融入我們母子的生活,一點一滴地瓦解小蟲子的敵意,如春雨般潤物無聲。
他與小蟲子的拉鋸戰,既耗神又勞心,但秦劍顯示出了超凡的韌勁與耐心,如此生活了半年。這半年裡我從來沒有停止對冷凌風的思念,秦劍也從來沒有停止他的努力。
我每次哀求秦劍放我回去,他總是沉默不語,西凌戰敗、冷凌風奪回涼州的消息傳來,我像匹小野馬那樣在秦府奔跑,似乎回到十歲那年的肆意張狂。
壓在心頭的大石消失了,我抑鬱的心情一掃而空,小蟲子因為能天天見著我,笑容漸漸多了,只是偶爾還會做噩夢,估計那血淋淋的一幕,會影響這小傢伙很長一段時間。
我干著急,卻愛莫能助,有時我真恨不得飛進他的夢裡,抱著他逃離所有血腥的場面。
秦劍教小蟲子寫字繪畫,教他吹簫練武,愛他卻不慣著他,他說玉不琢不成器。秦劍對小蟲子如此用心,讓我也不得不動容。
有時我彈琴給小蟲子聽的時候,秦劍也會在一旁吹簫,簫音纏綿,聽得小蟲子一愣一愣的,府中一干下人也聽得如痴如醉。不得不說,秦劍那一身風華無人能及,尤其是彈琴吹簫之時。
只是我彈著彈著,就會想起冷凌風,曲終弦斷,說不出的傷感焦慮。
「婚禮已經準備好了,三天後我們成親。」秦劍說,他說這話時,十分平靜,平靜得如說一句家常話,卻又充滿力度。
「秦劍,我不能嫁給你,你如果如此相逼,我唯有一死。」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貞烈,竟然要為一個男人徇情?」秦劍眸中閃爍關怒火,很用力地抓住我的手,勒出了幾條血痕。
「我嫁給你之後,到你休了我之前,我何曾看過旁的男人半眼?什麼勾引大伯、什麼與侍衛私通,都只不過是你強加於我的罪名。如果你不是將我休棄在先,我又怎會變心?難不成你另娶新婦、棄我如敝帚,我還要為你守身如玉?」其實他不知道,他曾經傷我有多深!以至於我花了多少年的時間,才能逐漸相信一個男人的愛。
聽到我的話,秦劍的身體猛地一顫,眼中閃過痛苦的神色。
「我只是想保護你。」
「為什麼你當初不肯對我明言?我們是夫妻,本應齊進退、共患難。但是你把一切默默都承受了,你有苦說不出,而我卻心如燈滅。秦劍你不能怪我變心,放了我回去吧,求你了。」
「歡兒,你求我,我求誰呢?我是不會放手的,你可以不嫁,除非你不要這個兒子了!」聽到這話,我渾身一震。
「秦劍,你真的要我死在你面前?」我將刀擱在脖子上,求秦劍取消婚禮。
「如果你要死,誰也攔不住,但你不會死的,你捨不得你的孩子。我會給時間你適應,因為一輩子還很長。」
「你想回到冷凌風身邊,只是在做夢。你就是走得出秦府,也走不出這西京,你就是插上翅膀,飛上天,我也會將你射下來。冷凌風想將你奪回去,那也是做夢!如果你拒絕成親,三天之後,你甭想再看到你兒子一眼。」秦劍的眸中有一種讓我害怕的堅定,我跌坐在地上。
「秦劍,你怎能這樣?」
「合歡,我明知道你的心已經不屬於我,但我還是不捨得放手。你本來就是我的妻子,在我的心裡就只有你一個妻,怎麼就突然成了別人的了?」秦劍喃喃地說,那一刻,我們從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絕望。
第二天秦劍外出籌備大婚的時候,秦厲來了,他與秦劍有幾分相似,他那如刀刻般的臉龐帶著霸氣與堅硬,給人很強的壓迫感,這種男人註定是站在山巔俯瞰天下的。
「是我當年錯誤的決定,才讓你和秦劍分離多年。如果不是我有私心,不肯娶公孫媚,你們也不至於誤會那麼深。你要恨就恨我吧。只要你不傷害秦劍,我就保證絕不傷害你兒子一分一毫;但是如果你敢傷秦劍一分一毫,我會讓你痛不欲生,後悔今世為人。」
「我的夫是冷凌風,我愛的是他,我不能嫁給秦劍。」
「你以前不是千方百計勾引秦劍嗎?你以前不是想方設法要嫁給秦劍嗎?你們楚家的女人怎麼說變就變?」秦厲眸中涌動怒火,憤怒中卻又帶著傷痛,渾身上下散發著危險的氣息,我心中不禁一凜。
「如果你敢傷害秦劍,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包括你的兒子。」秦厲的聲音稍稍壓低了些,因為身後有腳步聲響起。我的心寒了,秦劍或許不會傷害小蟲子,但秦厲不會顧念我的孩子,有他在,小蟲子的安全根本得不到保證。
「二哥?」秦劍見到秦厲有些愕然。
「找不到你,剛好看到弟妹,就聊了幾句。我回宮了,後天我會率滿朝文武前來道賀。」秦劍拍了拍秦厲的肩膀,然後大踏步離開。月色下,那身影顯得特別頎長高大,如同一座大山,給人強烈的壓迫感。
「我二哥找你說些什麼?」秦劍問我。
「你二哥怕我會傷害你,但我來之前你手下給我餵了葯,手腳酸軟,內力運不上來,隨便走動一下還可以,要傷人哪有這本事。」聽到我的話,秦劍笑了笑,只是目光幽暗了幾分。
「秦劍,我可以嫁給你,但你必須現在就放小蟲子回家。」秦厲走後,我對秦劍說,秦劍卻搖搖頭。
「歡兒,小蟲子走了,我不敢保證你肯嫁給我。」秦劍靜靜地看著我,無論我怎麼哀求、怎麼痛哭,也不為所動。
三天之後,是我與秦劍大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