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絕殺

西出陽關,朔風割面,亂雪紛飛。

城門剛開,一行人馬卻如閃電一樣從關內馳騁而出。人似虎,馬如龍,鐵蹄翻飛,捲起了一陣風,朝著西方直奔而去,割裂了雪原。

「啊,昨日半夜才到鎖陽關,天不亮就又出發了。」守城的老兵喃喃,「可真急啊。」

「是武林中人吧。」年輕一些的壯丁凝望著一行七人的背影,有些神往,「都帶著劍哪!」

三日之間,他們從中原鼎劍閣日夜疾馳到了西北要塞,座下雖然都是千里挑一的名馬,卻也已然累得口吐白沫無法繼續。他不得不吩咐同僚們暫時休息,聯絡了西北武盟的人士,在鎖陽關換了馬。不等天亮便又動身出關,朝著崑崙急奔。

寒風呼嘯著捲來,官道上空無一人,霍展白遙遙回望鎖陽關,輕輕吐了一口氣。

出了這個關,便是西域大光明宮的勢力範圍了。

這次鼎劍閣傾盡全力派出八劍中所有的人,趁著魔宮內亂裡應外合,試圖將其一舉重創。作為新一代里武功最高強的人,他責無旁貸地肩負起了重任,帶領其餘六劍千里奔襲。

然而,一想到這一次前去可能面對的人,他心裡就有隱秘的震動。

「七哥!有情況!」出神時,耳邊忽然傳來夏淺羽的低呼,一行人齊齊勒馬。

「怎麼?」他跳下地去,看到了前頭探路的夏淺羽策馬返回,手裡提著一物。

「斷金斬?!」七劍齊齊一驚,脫口。

那把巨大的斬馬刀,是魔宮修羅場里銅爵的成名兵器,曾縱橫西域屠戮無數,令其躋身魔宮頂尖殺手行列,成為「八駿」一員——如今,卻在這個荒原上出現?

「前方有打鬥跡象,」夏淺羽將斷金斬扔到雪地上,喘了口氣,「八駿全數覆滅於此!」

「什麼?」所有人都勒馬,震驚地交換了一下眼光,齊齊跳下馬背。

八駿全滅,這不啻是震動天下武林的消息!

只不過走出三十餘丈,他們便看到了積雪覆蓋下的戰場遺迹。

追電被斬斷右臂,刺穿了胸口;銅爵死得乾脆,咽喉只留一線血紅;追風、白兔、躡景、晨鳧、胭脂死在方圓三丈之內,除了晨鳧呈現中毒跡象外,其餘幾人均被一劍斷喉。

霍展白不出聲地倒吸了一口氣——看這些劍傷,居然都出自於同一人之手!

「好生厲害,」旁邊衛風行忍不住開口,喃喃,「居然以一人之力,就格殺了八駿!」

「說不定是伏擊得手?」老三楊庭揣測。

「不,肯定不是。」霍展白從地上撿起了追風的佩劍,「你們看,追風、躡景、晨鳧、胭脂四個人倒下的方位,正符合魔宮的『天羅陣』之勢——很明顯,反而是八駿有備而來,在此地聯手伏擊了某人。」

鼎劍閣幾位名劍相顧失色——八駿聯手伏擊,卻都送命於此,那人武功之高簡直匪夷所思!

「他們伏擊的又是誰?」霍展白喃喃,百思不得其解。

能一次全殲八駿,這樣的人全天下屈指可數,除了幾位成為武林神話的老前輩,剩下的不過寥寥。而中原武林里的那幾位,近日應無人遠赴塞外,更不會在這個荒僻的雪原里和魔宮殺手展開殊死搏殺——那麼,又是誰有這樣的力量?

「找到了!」沉吟間,卻又聽到衛風行在前頭叫了一聲。

他掠過去,只看到對方從雪下拖出了一柄斷劍——那是一柄普通的青鋼劍,已然居中折斷,旁邊的雪下伏著八駿剩下一個飛翩的屍體。

「看這個標記,」衛風行倒轉劍柄,遞過來,「對方應該是五明子之一。」

霍展白一眼看到劍柄上雕刻著的火焰形狀:火分五焰,第一焰尤長——魔宮五明子分別為「風、火、水、空、力」,其中首座便是妙風使。他默默點了點頭——

不錯,在西域能做到這個地步的,恐怕除了最近剛叛亂的瞳,也就只有五明子之中修為最高的妙風使了!那個人,號稱教王的「護身符」,長年不下雪山,更少在中原露面,是以誰都不知道他的深淺。

然而,魔宮為何要派出八駿對付妙風使?

「大家上馬,繼續趕路吧。」他霍然明白過來,一拍馬鞍,翻身上馬,厲叱,「大家趕快上路!片刻都不能等了!」

那一夜的崑崙絕頂上,下著多年來一直延綿的大雪。

雪下,不知有多少人夜不能寐。

風雪的呼嘯聲里,隱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聲音浮動於雪中,凄涼而神秘,漸漸如水般散開,化入冷寂如死的夜色。一直沉湎于思緒中的妙風霍然驚起,披衣來到窗前凝望——然而,空曠的大光明宮上空,漆黑的夜裡,只有白雪不停落下。

那是樓蘭的《折柳》,流傳於西域甚廣。那樣熟悉的曲子……埋藏在記憶里快二十年了吧?

難道,這個大光明宮裡也有同族么?

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

山陰的積雪裡,妙水放下了手中的短笛,然後拍了拍新壘墳頭的積雪,嘆息一聲轉過了身——她養大的最後一頭獒犬,也終於是死了……

這些獒犬號稱雪域之王,一生都是如此兇猛暴烈,任何陌生人近身都得死。但如果它認了你是主人,就完全的信任你,終生為你而活。

那樣的一生,倒也是簡單。

可是人呢?人又怎麼能如此簡單的活下去?

六道輪迴,眾生之中,唯人最苦。

第二日,雲開雪雯,是崑崙絕頂上難得一見的晴天。

「真是大好天氣啊!」

「是呀,難得天晴呢——終於可以去園子里走一走了。」

薛紫夜起來的時候,聽到有侍女在外頭歡喜地私語。她有些發怔,彷彿尚未睡醒,只是擁著狐裘在榻上坐著——該起身了。該起身了。心裡有一個聲音不停地催促著,冷醒而嚴厲。

然而她卻有些不想起來,如賴床的孩子一樣,留戀於溫熱的被褥之間。

——今天之後,恐怕就再也感覺不到這種溫暖了吧?

身體里的毒素在一步步的侵蝕,不知道到了今天的夜裡,她的屍體又將會躺在何處的冰冷雪裡。

那一瞬間,她躲在榻上柔軟的被褥里,抱著自己的雙肩,感覺自己的身子微微發抖——原來,即便是在明介和妙水面前這樣鎮定絕決,自己的心裡,畢竟並不是完全不害怕的啊……

牆上金質的西洋自鳴鐘敲了六下,有侍女準時捧著金盆入內,請她盥洗梳妝。

該起來了。無論接下去何等險惡激烈,她都必須強迫自己堅強面對,因為早已無路可退。

她咬牙撐起身子,換上衣服,開始梳洗。侍女上前捲起了珠簾,雪光日色一起射入,照得人眼花。薛紫夜乍然一見,只覺那種光實在無法忍受,脫口低呼了一聲,用手巾掩住眼睛。

「還不快拉下帘子!」門外有人低叱。

「妙風使!」侍女吃了一驚,連忙刷的拉下了帘子,室內的光線重又柔和。

雖然時辰尚未到,白衣的妙風已然提前站在了門外等候,靜靜的看著她忙碌準備,不動聲色地垂下了眼帘:「薛谷主,教王吩咐屬下前來接谷主前去大殿。」

「好,東西都已帶齊了。」她平靜地回答,「我們走吧。」

然而他卻站著沒動:「屬下斗膽,請薛谷主拿出所有藥材器具,過目點數。」

薛紫夜看了他一眼,終於忍下了怒意:「你們要檢查我的葯囊?」

「屬下只是怕薛谷主身側,還有暴雨梨花針這樣的東西。」妙風也不隱晦,漠然的回答,彷彿完全忘了昨天夜裡他曾在她面前那樣失態,「在谷主走到教王病榻之前,屬下必須保證一切。」

「你是怕我趁機刺殺教王?」薛紫夜憤然而笑,冷嘲,「明介還在你們手裡,我怎麼敢啊,妙風使!」

「只怕萬一。」妙風依舊聲色不動。

「如果我拒絕呢?」藥師谷眼裡有了怒意。

「那樣,就不太好了。」妙風言辭平靜,不見絲毫威脅意味,卻字字見血,「瞳會死得很慘,教王病情會繼續惡化——而谷主你,恐怕也下不了這座昆崙山。甚至,藥師谷的子弟,也未必能見得平安。」

「你!」薛紫夜猛然站起。

妙風只是靜默的看著她,並不避讓,眼神平靜,面上卻無笑容。

片刻的僵持後,她冷冷地扯過葯囊,扔向他。妙風一抬手穩穩接過,對著她一頷首:「冒犯。」

他迅速地解開了葯囊,檢視著裡面的重重藥物和器具,神態慎重,不時將一些藥草放到鼻下嗅,不能確定的就轉交給門外教中懂醫藥的弟子,令他們一一品嘗,鑒定是否有毒。

薛紫夜冷眼看著,冷笑:「這也太拙劣了——如果我真的用毒,也定會用七星海棠那種級別的。」

七星海棠?妙風微微一驚,然而時間緊迫,他只是面無表情地檢查了個底朝天,然後將確定安全的藥物拼攏來,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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