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大結局(下)

這一年天下太平,秋天來得有些遲。

除了河北藩鎮出了一次兵士嘩變外,大多數地方藩鎮都還比較安穩。而朝中諸人也都渾渾噩噩又混過一年,因為曹台主領導下的御史台顯然鬆鬆垮垮不著調,竟是與其他官署培養出了良好的感情,構建了開國以來最和諧愉快的官場環境。

不過,上面也正琢磨著要將曹台主給換掉了。

御史台不去抓朝廷毒瘤每天樂呵呵的,將自己當成什麼了?當成光祿寺那群口味奇特的跳樑小丑嗎?連整天只知道拆房子建房子補房子的將作監都不如!

曹台主感受到了憤怒,卻一點也不覺得這是危機。畢竟朝中要再找出個沈鳳閣這樣的傢伙來,簡直難於上青天。說到底誰做官願意得罪別人哪?也只有沈鳳閣那樣沒有退路可言的傢伙才會將御史台整肅成那個模樣。

不過聽說沈鳳閣那廝眼下在淮南藩府吃得好住得好,過得分外滋潤也。念至此,曹台主還是感受到了一點點的微妙嫉妒。

因為這嫉妒,他莫名其妙和徐妙文在光宅寺吵了一架。因他明明是說沈鳳閣,卻越扯越遠,將裴渠等一眾人都扯進去嘀咕了,且還幾番造謠,說得很是難聽。同樣在光宅寺等候常參開始的徐妙文聽見了,一時間火大,便與之爭執起來。

要不是常參即將開始,恐怕這爭吵不知何時才能完。被光宅寺卿勸完架,一紫袍一緋服兩人各自|拍拍衣裳抹抹口水,互不理睬地往丹鳳門去。

裴渠等人離開長安後這一年,徐妙文覺得分外寂寞,便又過上了日夜顛倒、不分家與公房的生活。徐家長輩紛紛抱怨著「先帝一走,配婚令也跟著失效了,官媒衙門竟然一點也不積極了,我家郎君何時才能娶新婦唷」,一邊又另找媒婆四處說親恨不得第二天就迎進個新夫人。

徐妙文實在煩透了,每逢旬假便要被一群長輩催促著去應付各路媒婆,想睡懶覺補補眠都不行。他這日趁天還沒亮,憑藉魚袋特權悄悄溜出了萬年縣,大搖大擺往終南山去。

他 打算去喝些好茶,再靜一靜,沒料半途卻碰上雲冠子。雲冠子道「稀客稀客」,便要請他往觀里坐坐。徐妙文心想真好去見識見識,便跟著雲冠子往道觀去。路上雲 冠子問了一些裴渠的事,徐妙文說:「那廝前陣子似乎攜徒兒去番邦了。」又淺薄地哼了一聲:「番邦窮兮兮,有甚麼好玩的!」

雲冠子撫須道:「該回來了罷?」

「是啊,他得回來給上遠送解藥才是,聽說上遠不大行了。」徐妙文如實說。上遠病重已有一月有餘,她如今身子竟然都比不過她那弟弟,也真是世事難料。

雲冠子「喔喔」應了幾聲,隨即停下步子。徐妙文問:「咦,道長這是?」

「前面不遠處便是漣君的墓地,我今日便是過來祭掃的。」

「啊,難怪。」徐妙文這才注意到他身後跟著的道童,想必手中那籃子里裝得便是祭祀用品罷?看來雲冠子對同門裴漣君還很是在意的嘛,也不知裴渠那小子記不記得他生母祭日。

他心中嘀嘀咕咕一陣,沒走多少路,竟當真瞧見了裴渠本人!徐妙文不敢相信地揉揉眼,忽搭住旁邊雲冠子:「道長,我沒看錯吧?」

雲冠子按須笑道:「徐少卿沒有看錯,看來七郎還多帶了個人來。」

徐妙文再揉揉眼,那梳著髻的小丫頭不正是南山嘛!他回過神,大步走過去,猛地一拳就朝裴渠揍過去:「你這混球,成婚不喊我也就算了,你回來也不與我說!」

裴渠也不躲閃,任他揍了好幾拳後,才問道:「可解氣了?」

「算了吧,沒法解氣。」徐妙文哼哼,瞥向旁邊的南山:「小丫頭氣色竟然這樣好,看著可恨!」

南山鼓了鼓腮幫子,頗為無辜道:「難道某病怏怏的,徐少卿心裡才舒服嗎?」

徐妙文念在她是姑娘家的份上不與她動手,雖然他很想,但一想到她的身手,再看看自己這連裴渠也打不過的破身板,便及時收住了念頭。

南山掏啊掏,從包袱里掏出一小包餳來遞給徐妙文:「是從番邦帶回來的,抵作喜糖好不好?」

徐妙文哼了一聲接過來,不客氣地拆開來拿了一大塊塞進嘴裡狠狠地嚼。

那邊道童看看墳前已經擺好的祭祀用品,困惑地問雲冠子要怎麼辦。雲冠子看了一眼,淡淡地說:「擺在旁邊吧。」他說著又與裴渠道:「倒是沒想到你會來,這一年過得還好嗎?」

裴渠點點頭,又對當時他送的解藥方子予以了感謝。

雲冠子稍拜了拜裴漣君的墓,又請他們幾人去道觀坐坐,卻被裴渠給婉拒了。裴渠說今日還有其他事要做,實在不宜多留,改日再來拜訪。

雲冠子見狀也不再挽留,但如此一來,徐妙文也不高興去道觀了,徑直就跟著裴南二人下山回去。

「你是要給上遠送解藥對不對?」

「是。」

「誒我總覺得她活不久了,上次亂晃到我家庭院,在山亭里睡覺差點沒能醒過來,將我給嚇死,萬一公主死我家裡還了得?晦氣晦氣。」他將裴渠上下打量一番:「不過按說你也該中了毒,你怎麼就活蹦亂跳的呢?」

「她是心病。」

「我覺得也是。」徐妙文絮絮叨叨將這一年長安發生的各路新鮮事幾乎都說了個遍,到下山時仍舊沒完沒了,大有要扯著裴渠說一輩子的架勢。

裴南二人皆很是忍讓他,大約是都明白一介嘴碎之人悶了整整一年的痛苦。

至光宅坊,徐妙文和南山二人尋了間鋪子坐下來吃些東西,而裴渠則是往丹鳳門去。

裴渠的身影漸漸遠去,徐妙文問南山:「番邦那麼窮酸,好玩嗎?」

「也不算是窮酸,只是與我們這裡不大一樣。」

「那玩得可開心?」只能將所有精力都埋葬在長安這一方天地的徐妙文酸溜溜地問。

南山點點頭,頓時羨煞了徐妙文。

他暗搓搓地想,若不是有南山,裴渠定是要帶他這個好兄弟去了。南山想的卻是,若裴君帶徐妙文去番邦,一定會想盡辦法欺負他,以徐某人言語不通等原因,說出「你若不聽話就將你丟在番邦」這樣威脅的話來。

兩人各自飲了涼飲,一個個都被凍得要死。

「秋風真冷吶!」

「長安的鋪子今年涼飲也收得很遲吶!」

「聽說你在廣陵有個米行?」

「還有藥鋪。」

「你這是要勵志做富商嗎?」

「不是吶,是因為要養家。」

哈哈哈娶了雲起一定是虧死了,徐妙文念至此忽然開心起來。他變幻無常的心情與長安此時的穩定天氣形成了鮮明對比。

正午時分這暖陽,一直延續到了下午。至日落西山,天仍是亮著,遠處天地相接處一片火紅,大塊大塊的雲涌動著,明日似乎又是好天氣。

這時候徐妙文已去準備晚上的筵席,而裴渠與南山二人則回到了長安裴府。裴府這一年來只有寥寥幾個家僕在打理,甫一進去實在冷寂得很,但又十分乾淨。

家僕大約是閑得太無聊了,連地上落葉也不放過,掃得竟是一片不剩。

不過往裡走了好一陣,竟是一個人也瞧不見,不知這些家僕們去了哪裡。

「若沒人的話,今日索性回長安縣我那裡住罷,畢竟那裡好打掃些,也順道可去看看隔壁娘子。」南山如是說。

裴渠沒有表達異議,但他卻仍往裡走。南山有些困惑,便跟著他繼續往前。

忽然,南山頓住步子,簡直要高興得跳起來:「夫君你看!」

裴渠雖也覺得驚喜,但面上卻是十分冷靜。他不慌不忙走過去,而南山也在最初的喜悅過後回過神來,緊跟著往前走。面前是一片柑橘樹,雖然只有寥寥幾株結出了果子,但在長安這地方,還是令人感到意外。

金秋柑橘熟,南山還記得去年金秋時節在揚州的花燭夜。那天她恢複味覺,嘗到久違的柑橘味道,令人終身難忘。而今日,卻又在長安之地看到黃燦燦的橘子,實在是叫人驚喜。

她隱約還記得重回裴宅那一晚她與裴渠坐在後院廊下談條件。裴渠說需要她幫忙,而她卻是很無理地說想在長安之地吃到新鮮的、剛從樹上摘下來的橘子。那時裴渠甚至表示很為難,她也沒有太放在心上,且後來又離開長安,她甚至都忘了這件事。

而今她幸運地得償所願,真是上天眷顧。

裴渠帶著她走進橘園,由她自己挑了一隻橘子摘下,低頭將橘子剝開,心中還有些忐忑。因他除了最開始移栽嫁接,後來便再沒管過,他也不知這看起來還不錯的橘子,到底是好吃還是難吃。

新鮮、帶著誘人芬芳的橘瓣一點點露出來,南山迫不及待地湊上前,裴渠掰了一瓣拿在手裡給她吃。

南山輕輕咬住,飽滿的汁液便在齒間溫柔瀰漫開來,甜膩得頗有些不像話。她一點點慢慢吃,直到快觸及裴渠的手。

裴渠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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