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廢寢忘食

十六娘拔腿跟上,結果大人們卻將她關在了門外。

大夫拎著藥箱姍姍來遲,進屋診過後,又與裴渠交流了一下意見,都認為是舊年餘毒發作,而指向則是昔日那令人喪失味覺的毒藥。

裴漣君在札記中記錄了一些後續可能會有的病症,但說應該不會出現得太早,措辭間並不是太確定。裴渠曾做過最壞的打算,故而前陣子他在徐妙文府中多番嘗試卻得不出解藥時,體會到了異常的焦躁和沮喪。

廣陵城的老大夫也不是完全無對策,向裴渠了解了一番此毒構成,思索半天給了一些建議。

沈鳳閣在一旁靜靜聽著,末了插話問道:「若解不了毒會有什麼後果?」

裴渠抬頭看了他一眼,唇角緊抿,眉頭仍舊蹙著。而老大夫則是無可奈何搖搖頭,直截了當地給出回覆:「撐不了太長時間。」

沈鳳閣握了一下拳,走過去送老大夫離開。

裴渠給南山餵了些水,在卧房中坐了一會兒,起身出門。他並不是頭一回面對昏迷的南山,但這次顯然比上次更危急。他在屋中走來走去,沈鳳閣忽推門進來,見他還在屋中踱步,便說:「你現在不該是去制解藥嗎?還在這裡耗費時間做什麼?需要什麼葯趕緊列出單子來。」

催促完畢,沈鳳閣關上門,拎過守在門口的小十六娘就走了。

沈鳳閣單獨辟了一間葯室給裴渠,任何人都不許打擾,包括十六娘。裴渠苦思冥想不斷試煉,連飯也忘了吃,十六娘吃飯時與爹爹說:「裴叔叔不吃飯會餓死的吧。」

「不會,吃飽飯會想睡覺,還是餓著清醒。」她不靠譜的爹爹如是回道。

十 六娘點點頭,可一兩天不吃飯也就算了,裴叔叔都關了三天了。操心的小崽子認為這樣不好,便偷偷去廚舍弄了些東西要給裴叔叔送去。她拎了個食盒趴在窗口朝里 看,撲鼻而來的藥味實在嗆人,桌上到處是寫得密密麻麻的紙。裡面很是混亂吶,完全不符合裴叔叔愛乾淨愛整潔的特質呢。

十六娘嘖嘖兩聲,再看就看到一個人躺在地上。她「嗷」了一聲,抱著食盒就衝進了屋內。

「裴叔叔你怎麼啦?」十六娘認為他可能是餓得沒有力氣了,遂趕緊將食盒雙手奉上:「吶!飯來了裴叔叔快吃!吃了就有力氣啦。」

可她裴叔叔卻仍舊躺著,動也不動。

十六娘手腳一慌,愣了愣,站起來朝外面喊:「爹爹不好了!裴叔叔餓暈了……」

可沈鳳閣哪裡聽得到她說話,府里剛好來了客人,沈鳳閣正在前廳會客。十六娘見無回應,拔腿就往前面跑,她悶頭衝進前廳,因為太急沒看到客人,徑直就朝沈鳳閣抱怨:「都是爹爹不讓裴叔叔吃飯,現在裴叔叔餓暈啦!怎麼辦!」

「喔,知退這個是你的小寶貝嗎?」客人笑眯眯地說著。

十六娘這才注意到廳中還有另一個人,她愣了愣,警備地杵在原地,看看那客人,又看看沈鳳閣。沈鳳閣擱下茶盞:「十六娘,這是七舅公。」

十六娘呆愣了一下。

客人道:「甚麼舅公,她現在又不是袁家的孩子,跟我自然扯不上關係啦。」他又看向十六娘:「你方才說甚麼來著?誰餓暈啦?」

十六娘戳戳手指警備地看著客人,回說:「裴叔叔……」

「喔喔那個小傢伙。」客人一副看誰都是小寶貝的架勢,說道:「才餓了幾天嘛不會死的,我看他多半在裝死哩,來帶我去。」

十六娘盯著他,餘光瞥瞥自己爹爹,心道:這個老翁真是好奇怪,他到底是誰吖……爹爹也不說清楚。

「你是在怕我嗎小傢伙?」客人見十六娘整個兒懵住,遂走過來俯身對她說話:「老夫可不是壞人吶!你不要怕我,快快領我去見那個小傢伙。」

十六娘往後退了退。。

「觀白居士。」沈鳳閣終於開了口,「不要嚇著她。」

李觀白捏著鬍子站直身體,嘖嘖道:「真是小氣吶。」他又同小崽子道:「你裴叔叔是我弟子,你看我像壞人嗎?」

啊,原來如此。十六娘立刻前邊引路,帶李觀白往葯室去。

裴渠仍舊躺在地上,像是睡著了又像是昏迷,觀白上前探了一下他鼻息,又撥開他眼皮瞅了瞅:「這小子還是和以前一樣,遇上麻煩事情就吞葯睡覺,總能睡出些點子來,不過這回不能讓他這麼睡下去啦。」觀白一轉頭,同十六娘道:「弄桶冷水來將他澆水醒。」

「好!」十六娘不假思索應道,完全無視自己的臂力轉頭就要去提水,卻被沈鳳閣一把拖住;「逞什麼能?」

沈鳳閣親自去拎了一桶水來,正要往下澆時,裴渠卻霍地坐了起來。他完全沒有意識到頭頂即將倒下來的水,而沈鳳閣也沒控制住,一桶水就這樣淋了下去。

裴渠抬手抹掉額頭的水,按住太陽穴,頗有些恍惚地道:「紙筆在哪?」

十六娘頓時從愣怔中回過神來,拿過紙筆就遞過去,又極其迅速地磨好了墨,屏息等裴渠寫字。裴渠皺眉寫完,沈鳳閣低頭一看,正是一張藥方。

「是解藥嗎?」

「不知道。」裴渠說著站起來,這才注意到觀白。他也是愣了愣,聽得觀白道:「傻徒兒我來給你送東西啦。」

觀白也不賣關子,從袖中摸出一張方子來遞過去:「雲冠子那老道給的,他好歹與你親娘同宗,對付她的毒藥也很是有一套。不過那老兒說他珍惜味覺不敢以身試,所以不知到底會不會有效。送這個來,算是給你一點啟發,你瞅瞅看。」

裴渠徑直接過,看下來皺了皺眉,又與自己方才寫的對比了一番,忽然眸光亮了一亮:「這裡列出來的葯我都要。」他將兩張都遞給沈鳳閣,沈鳳閣略遲疑地接過,又看了看他。

只見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十分潦草,很有些瘋癲意味。沈鳳閣應了聲「知道了」,隨即從架子上拿下毯子遞給他:「別凍著。」

裴渠裹了毯子徑直坐下,整理案上的紙張,竟是有些亢奮。觀白沒擾他,沈鳳閣也將十六娘帶出了屋。將門關上,觀白道:「真是許久沒見他這模樣了,上一回廢寢忘食還是十多年前了。」

沈鳳閣回頭看一眼,隨即十分效率地令人去將藥材採買回來。十六娘則一直惦記著吃的問題,好像再不送飯去裴叔叔就要揮別人世了。

觀白卻說:「他現在腦子不大對頭,這時候勿要去打斷他,吃東西會壞思路的。」

十六娘憂心地點點頭。

天色暗了又將明,裴渠則又熬了一整個晚上。他此刻裹著毯子躺在地上,聽到外面的鐘鼓聲霍地坐了起來。他伸指蘸了蘸墨放進嘴裡,忽然眸光乍亮,即刻掀了毯子拿了桌上藥碗開門往外走。

這時宅子里的人還剛醒,十六娘囫圇套著過冬的厚衣裳杵在走廊里打哈欠,而沈鳳閣則剛梳整完畢打算去看看南山。他甫走到門口,便見裴渠端著葯碗走了過來。裴渠像沒瞧見他似的,推門進去後徑直將南山扶起來,端了碗給她喂葯。

沈鳳閣頓時明白這是有戲了,卻也沒上千幫忙,只待裴渠給南山喂完葯,這才問:「解藥嗎?」

「我可以吃出味道了。」裴渠還握著那葯碗,有些愣愣地回。

「會很快見效嗎?」

「不知道。或許沒有那麼快,她中毒的時間比我久得多。」裴渠看著南山,眸光中竟有些不知所措的意味。

沈鳳閣知道他還沒回過神,聽他的聲音又是鼻音很重,似乎是受了涼。沈鳳閣遂道:「你先去洗個澡吃些東西,這裡會有人看著。」

裴渠有些發懵,腳步虛浮地站起來往葯室走。沈鳳閣令執事趕緊跟著服侍,另一邊又喊了十六娘來照看南山。

裴渠洗了澡,換了身乾淨衣裳,吃到熱菜熱飯時,竟是覺得那些味道萬分陌生。他喪失味覺不過短短几個月的工夫,這會兒恢複味覺就已經是感慨萬分,朝歌……

他放下了筷子,因為過勞而滿是疲色的臉上浮現出擔憂與不安來。

但他這不安沒能持續多長時間,因為機智的沈氏父女在杏酪粥里加了安神葯,裴渠吃完便覺得好睏好睏,便只好倒頭睡了。

這一覺睡了很長時間,直到外面天色徹底暗下來他才頭暈腦脹地醒來。因受涼的緣故,他喉嚨很是不舒服,頭腦也不清醒,但卻忽有人撞開了他的門,驚喜萬分的聲音隨即響起來:「裴叔叔,南山姊姊醒啦!」

「告訴你不要亂闖別人卧房你聽不見嗎?」沈鳳閣對女兒私闖裴某閨房一事進行了嚴厲批評。十六娘杵在一旁垂了腦袋乖乖認錯:「我錯了……」

沈鳳閣站在門口道:「南山醒了,你去看一看。」

裴渠聞聲立刻下了床榻,連外袍也未來得及穿。走到門外,感受到瑟瑟秋風這才清醒些。他步子很快,十六娘與沈鳳閣都在後面緊緊跟著,沒想到走到南山卧房門口卻猛地吃個閉門羹。

哼哼哼,大禽獸竟然將門給關上了!

南山躺在床榻上閉目睡著,裴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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