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突襲

一眾媒官哪裡經得住這樣的嚇唬,趕緊將知道的事都悉數交代了,得了千牛衛應允,這才慌急慌忙地各自散去。

鳳娘因太久未得南山消息,於是一早搬去了隔壁娘子家。隔壁娘子似乎也隱約了解一些情委,只將鳳娘藏在家中,對外也聲稱不知鳳娘去了哪裡。哪怕是那天裴渠過來尋,她也未對裴渠講了同樣的謊話。

這會兒鳳娘正在廚舍內給隔壁娘子打下手,她能做的事雖十分有限,但做得很仔細。隔壁娘子往灶膛里添了幾塊柴,拍拍手直起身來,見鳳娘眉目間似有隱約憂愁,便勸道:「你莫要擔心,南娘子一定沒有事的。等這陣風頭過了,也定會來接你走的。」

鳳娘卻搖搖頭:「眼下局勢太危險了,我家娘子最好是能走得遠一些別再回來了。」

「可知你家娘子往哪裡去了?」

鳳娘在這件事上倒警覺得很,不肯輕易透露南山的去向。她含含糊糊回道:「不知道,娘子走時並沒有說。」

鳳娘既這樣說,隔壁娘子也不好再多問,但她心裡總有些不大好的預感,右眼皮子跳得實在太厲害了。

一家人吃過午飯,鳳娘道:「這陣子住在娘子家中實在是太過叨擾。我下午便住回去,免得給娘子家添麻煩。」

隔壁娘子放下筷子,竟是一陣沉默。

凡事無常,誰也不知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南山既然被官府追究,鳳娘大概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若有心人舉告,很可能會將她一家也牽連進去。隔壁娘子看看自己的一對小兒女,抿了抿唇道:「那逢飯點過來吃罷,若不方便,我給你送過去也行。」

鳳娘對這樣的照顧已是感激至極,遂又收拾包袱搬了回去。上一回她被裴良春抓去,便沒想著要活著回來。如今她也是一樣,只求南山能平安活下去,自己的生死倒是無所謂的。

終南山上已漸漸入暮,裴渠再次醒來時,小道士仍舊在屋裡守著。

大概是守了太長時間,小道士坐著打起了瞌睡,頭耷拉著一動不動,似乎睡得很熟。裴渠沒有驚動他,忍著痛小心翼翼坐起來,試圖下床去。

小道士頭往下磕了一下,又猛地抬起來,盯住裴渠愣了一愣,即刻反應過來嚷道:「師尊吶!這郎君又醒了呀!」

雲冠子像是有千里耳似的,竟是馬上就趕了過來。裴渠這時已站了起來,扯過袍子往身上套。雲冠子推門而入,見裴渠要往外走,忙道:「要去哪兒?」

「我去看看南山。」

「你一走動傷口便要裂開,繼續躺著。」雲冠子的口氣不容商量,他說著皺皺眉,打算摔門而去,裴渠卻啞著聲道:「我不過去也無妨,她能過來嗎?」

雲冠子不說話。

「既然她不能過來,恐怕情況也是危重,道長實在不必刻意瞞我。」

他說得冷靜又誠懇,且也猜到了南山的情況。雲冠子深知已沒有了隱瞞的必要,便抿抿唇,嘆口氣道:「她還未醒。貧道試了許多藥方,都無甚作用。大約是太累了,想要好好睡上一覺罷。你也別太擔心,去那邊看看就回來罷。」

裴渠聞聲低頭系袍子,卻牽到了肩頭的傷。一時間冷汗涔涔,面上更是毫無血色。小道士趕緊衝過去幫忙,還忍不住嘀咕:「郎君真是犟脾氣啊,非要將自己弄殘廢了才甘心嗎?」他迅速幫裴渠穿好袍子,與雲冠子道:「師尊,那我帶郎君過去了。」

雲冠子點點頭,小道士便盡職盡責地攙扶著裴渠往葯室去。

滿堂都是藥草香氣,架子上更是堆滿了醫藥典籍,往裡走有塊長帘子擋著,挑開帘子即是內室。內室燃著熏香,南山平卧在榻上,動也不動,似乎睡得十分沉。

一位有些上了年紀的女冠子坐在一旁,見裴渠來了,竟是認真看了看他才道:「剛剛才服下藥,額頭已沒先前那麼燙了,脈象也穩了許多。」

可就是不醒。

女冠子起了身,將位置讓給裴渠,走到門口時卻又停住步子,忽與裴渠說了一句:「你與漣君確實很像。」

裴渠意識到這觀中並不只有雲冠子與裴漣君是舊識,他回頭看了那女冠子一眼,沒有說話。

儘管他知道自己事實上是裴漣君的兒子,可他卻分明又不認識裴漣君。他不知她是什麼模樣,也未聽過她的聲音。有關她的所有事,他都只能從小樓里的那些書帛中得知。

「若有什麼想知道的,儘管問我即可。」女冠子只留了這一句便出去了,小道士站在一旁摳鼻孔,想了想道:「貧道聽說漣君是……」他話還沒說完,便有一隻手伸進來將他抓了出去。

這時內室終於只剩了師生二人。裴渠伸手試了試她的體溫,又探了探她的呼吸。體溫剛剛好,呼吸也平穩,面容舒展平靜,雙眉並沒有因為傷痛皺起,似乎當真睡得很熟。

女冠子雖已替她換了乾淨白單,但掀開薄毯,卻也能從衣服上看到滲出的血跡。

寬鬆的袍袖遮住了手,裴渠猶豫著伸過手去,輕輕握住她涼涼指尖,將寬袖往上推了一些,忽然就緊緊抿住了唇。

自手腕往上,傷痕纍纍。有癒合了一陣子的,還有皮肉還未長好的。

他環顧四周,終於在角落裡看到了她原先穿的那身衣裳。裴渠費力撿過那身衣裳,一點點鋪開,上面血跡看得他牙根都疼。他忍了又忍,卻只是將唇抿得更緊了些。

過了好半天,他才嘆出一口氣來,重新給她蓋好薄毯。

裴渠大約是在內室中待了太久,雲冠子見他遲遲不出來,便親自過來找他。

他原本是要來責備裴渠的,可輕輕挑開帘子,見到內室中情形,便又悄悄放下帘子走了出去。二人同榻而眠,裴渠更是側過身輕擁著毯子和南山,睡得也很沉。

此番景象令人不忍打斷,雲冠子將手背在身後走出了葯室,仰頭看著滿天月色甚是慨然地嘆了口氣……這兩個苦命的孩子啊。

他才剛剛感嘆完,那邊小道士忽匆匆跑了來,嚷道:「師尊不好啦!山下來了一群當兵的!」他氣喘吁吁說著,站直了一指不遠處:「師尊看到火把了沒有?!」

「鎮定些。」雲冠子負手淡定地訓了一句:「你帶他二人去密室,快!」

「來不及了啊師尊!人都殺過來了,密室那邊早就被人看住了啊,那群蠢當兵的怎麼會知道我們的密室啊?!」小道士完全沒法淡定,他都快要急哭了:「嗚嗚嗚他們不會殺人吧?」

「怕什麼怕?!什麼時候道士怕過當兵的!」雲冠子照訓不誤,道:「我去鎮場子,你去將裴七郎喊醒。若實在沒辦法就往西邊走,聽到沒有?」

小道士都快嚇哭了,他實在沒有經歷過這等事,且對師尊吩咐的「往西邊走」完全沒有概念。他急得團團轉,反應過來要揪住師尊問清楚,結果師尊卻大步流星地往道觀前面去了。

千牛衛來勢洶洶,數人頭至少來了二十五六個。一到觀中便先封住了他們的密室,讓人無後路可逃,手段可謂十分狡詐狠毒。

雲冠子到底是見過大場面,從從容容說:「開國至今,道教一直備受尊崇,聖人來了都不能太造次,今日如何輪到爾等凡夫俗子來鬧事?」

「有人舉告終南山道觀窩藏梅花內衛,我等奉命來查,阻攔者不論是誰都會被抓,識趣點還是自己帶路的好。」領頭的千牛衛囂張說完,竟還哼了一聲:「臭道士。」

雲冠子擼起袖子就要打架,領頭的千牛衛一昂頭:「有本事打啊!怕你不成?」

「打!」雲冠子轉頭便招呼一幫小道士上前打,「道觀之內豈能容得爾等豎子放肆?」

小道士多是三腳貓工夫,實在是很差勁,但勝在人數多,還能稍微扛上一扛。雲冠子見雙方打了起來,轉頭就走。他原本也只是打算讓小道士們拖拖時間,並不指望他們能打贏。

可沒料領頭的那千牛衛卻是無比眼尖,一見雲冠子往外跑,忙喊道:「不要打了!追!」

雲 冠子聽到後面動靜,立刻改了方向。他原是要往葯室跑,這時卻帶著一群千牛衛往相反的方向跑。老道平日里身體練得極好,跑得也是飛快,幾乎是一路領先。千牛 衛跟他繞著整座觀跑了一圈才驚覺這臭老道是在坑人,於是當機立斷停下來,命令道:「封觀給我搜!阻攔者殺無赦!」

素來從定的雲冠子這時也忍不住捏了一把汗,也不知裴渠他們到底走了沒有。

而此時的西京城中,同樣心急如焚的還有南山家隔壁娘子。她方才剛安頓好家中一對小兒女,便聽得素來安靜的坊中傳來馬蹄聲。她心猛地一沉,推門出去便見燈火幾乎照亮了整條街道。

她著急得差點被絆倒,努力想要穩住心神,卻看到紅衣鎧甲千牛衛個個都凶神惡煞地站在南山家門口。

鳳娘先前已將門給鎖死,千牛衛喊了半天的門,裡面也是一點動靜也無。千牛衛又在外面厲聲警告了幾句,無果便要撞門。

這時街坊們均被這動靜吵醒,一個個探出腦袋來偷偷瞧偷偷聽,千牛衛猛地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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