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猜中開頭,卻猜不著這結局 1

若要選最佳情人,凌千帆認第二沒人敢稱第一,承諾到七分必定做到十分圓滿。臨近年前他又忙得跳腳,常常早上還在婺城,晚上給貝菲的便是越洋電話。縱是這樣的情勢,他的體貼卻是如影隨形:不等她查崗,早晚自然有兩通電話過來報備;早晨辦公桌上,總有輪換花樣的粵式小粥;留守婺城的陳嘉謨,一天數次地問她有沒有事情要他去辦……這樣的好甚至讓她覺得不真實,每每在夜裡十二點將至的時候會開始倒計時,看新的一天鐘聲響起時,門外的南瓜馬車是否會消失。

快到下班時扒開袖子看錶,習容容賊兮兮地湊過來:「喲,難怪年會那天那麼大方,好樣的,闊氣了啊?」

貝菲鼻子里哼出一聲:「別賊喊捉賊,我還沒審你呢,他給你多少好處,你就這樣把我給賣了?」

「呃——他跟你說了?」習容容念頭一轉,撇嘴道,「真沒義氣,我就知道遲早穿幫,倒霉的還是我!」

「你當我是瞎子啊?」貝菲恨鐵不成鋼地瞪習容容一眼,這廝自從自己幸福膩歪得不行後,就干起三姑六婆的勾當,生怕她嫁不出去。以前還限於給她牽線搭橋,這回最離譜了——其實她早該想到的,凌千帆就算有通天的本領,二十四小時看著他,也不至於對她的喜好琢磨得這麼透徹。先前她覺得習容容做事有分寸,所以沒往這上面想,這對定製的情侶表卻把習容容給徹底曝露了,不過習容容沒提起,她也懶得把事情揭開來說罷了。

習容容無奈,微嘆一聲:「你以為我真那麼沒分寸,我這不是看著急嘛。以前我也覺得不大合適,他名聲擺在那兒呢,可是……你從澳洲回來之後,我總覺得你變了好多似的。後來凌少來找我,也沒說是要我幫忙追你什麼的,他樣子挺頹的,說等這邊公司上了軌道,他也該離開婺城了。我就問他和你到底怎麼回事,他說……說他其實不知道怎麼追女孩子,好不容易碰到個能讓他上心的,恨不得有什麼都捧到你面前,可你什麼都不喜歡。

我看他也跟變了個人似的,和以前那容光煥發躊躇滿志的樣子可不一樣了,一時心軟,就告訴他你那塊表的事了。」

「沒別的?」

習容容賭咒發誓地保證再無其他,想想又道:「不過陳秘書老在公司四處溜達,平時有事沒事也喜歡和人搭話。你也知道公司二愣子多,哪是陳秘書那種人精的對手,套了什麼話我可不負責!」貝菲思忖這話倒有幾分可信度,她還沒表態,習容容又擔心地問:「你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我以前也覺得他就一花|花|公|子,現在看起來,對你還真挺上心的。」

她壓低聲音湊到貝菲耳邊道:「你還記得上個月你請年假的時候不,你前腳才走,我就看到票務公司的給陳秘書送票過來,聽說是連訂了三天從上海到墨爾本的航班。那會兒我就琢磨了,他是不是就想去追你的?」

貝菲一時傻在那裡,原來那時候凌千帆是專門去墨爾本的?難怪聽說她取道北京時,他臉色那麼怪異,她那時也曾有此懷疑,他卻輕描淡寫地說他是回去看他爺爺,她就沒敢多想,現在回想起來……

「你還怪我啊?我以後不說就是了……」習容容可憐兮兮的,貝菲連忙笑道:「嚇你玩的,我跟你誰和誰啊,還會跟你生這種氣?」

習容容才放下心,八卦的苗子又冒出來:「誒,現在感覺怎麼樣?到什麼階段了?」

到什麼階段了?凌千帆昨天去了一趟金邊,又是為顧鋒寒的事,今天的飛機回來,他忙裡偷閒還開始給她發簡訊,早上要她考慮是否搬到心湖苑他那套別墅去住。一是蘇晚不在他不放心她單住,二來他最近很忙,要是住在一起,見面也方便,不用吃個飯還得提前預約。

她辦事素來快節奏,卻也沒凌千帆這般高效,幾天沒見面,居然就談到這個問題。不過想想也是,貝菲臉上微抽兩下,床都上過了還扭捏些什麼?月色撩人也好,寂寞無依想找個肩膀也好,亦或是其他什麼原因,總之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發生過了……

「阿三?」看她半天沒接話,習容容在她面前揮揮手,等她轉過臉來習容容擔心道,「你別怪我多嘴,其實凌少來找我的時候,我覺得他是真想好好照顧你的,他說你一個人孤伶伶的,要我以後多照顧照顧你什麼的,我覺得吧……」

習容容欲言又止,貝菲怔然半晌才問:「你覺得什麼?」

「我覺得你這個人有點慢半拍,」貝菲眼睛一瞪,習容容連忙解釋,「你平時做事最機靈我們都知道,可我總覺得你感情上有點慢半拍。看起來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似的,其實就是後知後覺,我還記得我們畢業的時候送行,火車站大家都哭得稀里嘩啦的,就你一個人窮開心。我當時還挺佩服你的,說阿三你怎麼這麼堅強,誰知道你第二天早上一起來就拉著我哭,說你睡了一覺才意識到以後大家就天各一方了!」

貝菲直勾勾地瞪著習容容,有這麼回事嗎?好像是有的,習容容接著道:「楊越那事也是的,你二話不說跑到這裡來,我看你每天上班嘻嘻哈哈的,以為你沒事,結果這兩年追你的人不少,個個都碰釘子。我真怕你現在錯過了,等後悔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習容容和她平時都是貧來貧去,難得這麼正襟危坐地和她推心置腹,倒讓她有點不好意思:「容容,老讓你替我擔心……」

「我擔心有什麼用?關鍵是你自個兒要想通……」習容容絮絮叨叨地講了一堆幸福經,直到凌千帆的電話打到辦公室,她才猛然醒悟,抓起貝菲的衣領就把她踹出了辦公室。

冬天天黑得早,從信實大廈的玻璃柱電梯里,只看到外頭夜色絢爛,燈火輝煌,儼然一座不夜城。凌千帆的紅色跑車停在黃楊路口,張揚醒目,她加快步子跑過去,凌千帆幫她緊緊大衣領口,順勢在她唇角輕啄:「晚上哪裡吃飯?」

「隨便吧,」她心裡翻來覆去想著習容容的話,思前想後又想不出什麼來,更懶得想吃什麼。凌千帆側身斜瞟過來,輕笑道:「有個消息,不知道你想不想聽。」

貝菲抬眼瞅著他,也不說話,凌千帆只看著路面,漫不經心道:「楊越回國了,昨天到的,我介紹了國內心臟外科的第一把刀給他,先適應一下。他悟性不錯,應該很快能重返手術台。」

她心裡咯噔一下,不自覺地兩手交握成拳,凌千帆並未回頭,只從車內鏡里看到貝菲低頭悶聲不響的——他知道她心裡有恨,亦知道是情有可原,然而心裡卻莫名其妙地生出股悶氣來。正是車流高峰,凌千帆狠狠地摁下喇叭,貝菲仍是一聲不響,看不出丁點表情,他微生慍怒,冷著臉說:

「他自己不願意去德國。」

貝菲終於抬眼,未經思索地問:「為什麼?」話一出口她便明了,楊越不肯去德國,自然是不願承凌家的情。他真要去深造,數年前便已成行,何必在這種時候,因為這樣的原因出去。

他仍如年少時那般倔強,一點不肯轉圜。

她哦了一聲,楊越回國來,居然一點消息也不給她,她莫名地煩起來,這種時候,講什麼骨氣呢?明明已一無所有了,為什麼不抓住這次的機會,好好去慕尼黑讀幾年,將來在哪裡也都有立足之地——他怎麼就這麼不讓人省心呢?

凌千帆一口氣開到江邊的海皇,這回海鮮城的經理也學乖了,沒敢上前來問要不要小提琴手。凌千帆板著臉點了一通菜,牽著貝菲回包廂,落座便扔出手機來:「有他的電話,你自己問問?」

貝菲默然搖頭,低聲喪氣道:「不用了,謝謝。」

凌千帆心中微嘆一聲,莫名的挫敗感覺升上心頭,他直直地盯住貝菲,然而她只撥弄著手中的杯碗,壓根不抬頭來看他。良久他才澀聲問:「你就不能收起你的戒心,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第二個人嗎?」

貝菲愣愣地瞅著他,這回是真的慢了半拍才恍悟凌千帆的意思,連忙搖頭笑道:「你想哪兒去了?我就是——噯,我就是覺得——他回來了也不告訴我一聲,」她想解釋又不知從何解釋起,最後無奈笑笑,「我沒誤會你,你別亂想。」

凌千帆滿是狐疑,恨不得順著她的瞳孔,鑽到她心肝脾肺里去看個究竟:「真沒亂想?」

「沒,」貝菲扯扯嘴角,明白凌千帆生了一路悶氣的原委,卻又笑得力不從心,「我和楊越,有沒有你,都是不可能的了。」她想起下班前習容容的那些話——未必沒有道理,在此之前習容容給她講過各種各樣的道理,其實哪一樣她都明白,甚至勸人的時候還能拿出來講個子丑寅卯。然而世上那麼多禪經偈語,又豈是心裡明白便能驅除一切煩惱的?

大概她真的是慢了半拍,和楊越分開時倒未必覺得多痛,卻要用此後漫長的時光,慢慢消化他們曾有的甜蜜,和離別的苦楚。

誰知凌千帆唇角微動,掩過一絲落寞:「我倒寧願,你們是因為我,才變得不可能的。」

未幾菜上來了,各色各樣的雕花魚形白玉瓷盤擺了一桌,粉紫翠綠的,搭配得煞是好看。凌千帆戴上手套幫她剝蝦,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