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電話砸在牆上,貝菲嚇了一跳,扭過頭來看到凌千帆一腳踹翻床頭櫃,暴跳如雷:「顧鋒寒,這是老子最後一次替你收拾殘局!」他在卧室里疾步踱來踱去,臉上肌肉抽搐,貝菲看在眼裡也駭然不已,問:「出什麼事了?」
凌千帆衝出卧室,幾乎踹翻了二樓客廳里一切可以踹翻的傢具,連同櫥架上的花瓶也摔碎一地。最後他終於平靜下來,倒在沙發上,貝菲走過來問他,他一臉煩躁,良久才哀聲道:「阿寒……他也太不象話了,哪有這麼個玩法,拿自己的命都不當一回事……」
貝菲聽到顧鋒寒的名字,立時反應到蘇晚,正準備問問是什麼事,凌千帆揉揉眉心,搖搖頭極無力地說:「我們的事過兩天再說吧,你稍給我幾天時間,公司那邊麻煩大了,」他想想又甚是為難地說,「汪阿姨那邊……恐怕要麻煩你幫忙嘉謨處理一下了。」
他匆匆換好衣服,取車送她到路口,另外叫了輛的士送她:「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我回公司一趟,」凌厲實業在婺城的分部是在銀河大廈,貝菲看他緊張異常,也不好多問。她回家上網碰到習容容,才知道今天爆出一樁涉及極廣的經濟醜聞,凌厲實業也受到牽連,更令她驚詫莫名的連蘇晚也牽連其中,被公安局暫時拘留。
網上報道鋪天蓋地眾說紛紜,貝菲一時就懵了。
這一天里發生的事件,比任何一部粵語長片還要跌宕起伏,各色人物你方唱罷我登場,她想去探望被臨時拘留的蘇晚卻毫無門路,直到聯繫上方非盡才見了蘇晚一面。先前她只知道蘇晚和顧鋒寒重遇後感情死灰復燃,現在聽方非盡大致一說,才知原來顧鋒寒不滿蘇晚和方非盡來往密切,仗著自己財雄勢大,硬是把方家逼到走投無路。連同蘇晚也牽連在內——事情來得快去得也快,凌千帆出面調解澄清後蘇晚總算免於一難。隨後方非盡帶著蘇晚離開婺城,很快便杳無蹤跡,山雨欲來的緊張頃刻間消弭於無形,一切靜靜地落下帷幕,表面上平靜得像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過。
底下的暗流涌動此起彼伏,據傳凌厲實業高層也是大地震,凌千帆一連數日忙著和政府部門及大股東們打交道,完全抽不開空來處理汪筱君的喪事。「這件事情我真不該讓你來辦,可是別人又不放心,」他抹抹臉,連日來雞飛狗跳的事情差點讓他抓狂,明知貝菲為汪筱君的意外傷痛不已,卻不得不把這件事囑託給她去打理。照凌千帆原來的意思,是要等許雋的父親許明智出獄後,把汪筱君送回大連的,現在事出突然,只能先想法子讓許明智過來參與喪葬事宜,或是把汪筱君的骨灰送回去。
另一件頭痛的事是他不知以何種身份去面對許明智,許明智如果知道事情真相要怨恨他,他自然是沒有辦法的。然而他所擔心的遠不止這些,萬一許明智因心中怨恨而生出什麼事來呢?十餘年的牢獄之災,不是常人所能吃得消的,這是不得不防的。他一直低調從事,只有貝菲和陳嘉謨知道事情始末,思前想後他決定還是把這一章瞞過去,事已至此,他只能好好安排許明智以後的生活。揭開過去的是是非非,對公司也好,對凌家也好,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尤其在這個節骨眼上,更不能再捅簍子。
貝菲出面幫他攬下汪筱君的喪葬,在婺城的殯儀館火化之後,元旦假期貝菲和陳嘉謨一起去大連送骨灰。他不曉得當年姑媽到底使了幾分手段,許明智又對凌家知道多少,只讓貝菲以她的名義,說是照顧了汪筱君些許日子,聽她提起過許明智,如今略加照拂云云。
回到婺城後公司內部震動已稍稍停歇,貝菲早先從方非盡那裡聽說此番的經濟醜聞全是顧鋒寒一手炮製,目的不過是為了成為絕對大股東,而蘇 晚只是顆被犧牲的棋子。凌千帆亦可算是間接受益者,和顧鋒寒兩人的股份總額一併佔據絕對多數,貝菲雖知這事凌千帆並未參與,卻忍不住為蘇晚 抱屈,連帶看到凌千帆都橫鼻子豎眼睛的。凌千帆忙得焦頭爛額,忙著安撫這個勸慰那個,壓根沒功夫來照拂她的情緒。 凌千帆沒空找她,她也落個清閑,有時她也會鄙棄自己,明明看到凌千帆就會想起那些難受的事,卻忍不住懷念他懷抱的溫暖。凌千帆說感情就 是犯賤,她此時此刻竟不得不贊同他的觀點,這句話真他媽的對極了。 晚上一個人在家裡翻明信片,小小的兩室一廳此時顯得格外空曠,陽台上的蘭草此時看來也孤伶伶的。凌千帆沒來找她,卻來了個不速之客—— 顧鋒寒。這個男人她以前素無交往,前後加起來也不過遙遙數面之緣,只記得他渾身散發著十米外就能聞到的驕傲味道。 這個罪魁禍首的男人滿面頹唐,軟硬兼施地逼問她蘇晚的下落,他拿著支票本說我知道凌千帆有錢你不在乎這個,我只想告訴你我不計代價也要 找到蘇晚。她想到方非盡的遭遇便義憤填膺,然而看到顧鋒寒放低身段再三求懇,仍不禁惻然。敷衍數日後凌千帆終於露面,好說歹說把顧鋒寒勸回 去,她以為事情就此完結,不料凌千帆卻比顧鋒寒更加難纏。接下來一整個星期他都溫言軟語地請她回憶回憶再回憶,蘇晚平時有沒有什麼特別提到 過的地方,她和方非盡會去哪裡云云。 「我對天起誓我真的不知道晚晚姐去了哪裡!」貝菲幾近暴怒,誰知凌千帆卻只當她鬧脾氣,苦苦相勸:「我知道你不知道,但是非盡也不知道 去了哪裡!他臨走前把蘇晚那套房子的貸款還清了,還留話說要你繼續住,所以我想他有可能會聯繫你。我沒有逼問你的意思,只想讓你答應我,一 旦他們聯繫你的時候,第一時間通知到我而已,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貝菲忍無可忍,對顧鋒寒她還不得不敷衍兩句,對凌千帆卻沒那麼好的態度了:「不過分?哼,你表弟做什麼都不過分,差點把方老大逼得家破 人亡也不過分是不是,這就是你們家的一貫作風吧!」 「我跟你說了很多次了,阿寒他是任性了點,因為他……以前發生過一些對他傷害很大的事,但他這麼多年他就蘇晚這麼一個念想。有幾年他以 為蘇晚死了,整個人就跟行屍走肉一樣,要是蘇晚真和非盡……他恐怕這一輩子就完了你明不明白?貝菲——就當是我求你成不成?」 貝菲神色稍稍緩和:「我真不知道,晚晚姐什麼都沒告訴過我,連她以前認識你表弟的事,我也是最近才聽說的。」 西方諺語說Every family has a skeleton in the closet,字面上的意思是家家壁櫥中皆有一個骷髏,其實是說每個人都有內心深處不可告人的 事情——每個人都有脆弱的一面,區別只是有的人藏得深,另一些人藏得更深。 蘇晚如此,顧鋒寒如此,凌千帆如此,她亦如此。 「那如果他們聯繫你,你能不能第一時間通知我?」 貝菲冷冷地瞅著他老半天,慢慢問道:「你不覺得你表弟對方老大和晚晚姐做的事情太過分了嗎?」 凌千帆低聲嘆道:「我承認,但是阿寒這樣也是情有可原的,況且他現在也後悔了……」 「因為他是你表弟,而方老大只是你師弟,所以內外有別,親疏不同?」 「不是,」凌千帆艱難地向貝菲解釋,「阿寒對蘇晚的感情是一點都不假的,雖然現在有些誤會,但是……這個世界上只要人還活著,有什麼事 情是不能攤開來談的呢?難道就因為一點誤會,把這麼多年的感情棄之不顧?」 貝菲在心中禁不住冷笑,她從來沒見過凌千帆這樣焦急的樣子,顯然他是十分關心他的表弟的,甚至於肯這樣低姿態的來「求」她。 她當然也承認,顧鋒寒對蘇晚感情甚深,他每次從她這裡回去,在路燈下那失魂落魄的背影,她自己看了都不忍心——可是,以愛之名,就可以 行傷害之實嗎? 顧鋒寒如此,凌玉汝又如此。 她不知怎地又想起許雋的事,凌千帆為許雋的悲劇痛心疾首,一面卻極力地為自己的姑媽辯護,甚至不惜把所有的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攬——對他來說,親情、家庭這些東西或許真的很重要,重要到可以凌駕於是非對錯之上,凌駕於其他人的親情愛情友情之上。
凌千帆言辭懇切,她不軟不硬地回了一句:「你表弟真有錢,開起支票來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真可惜我不知道晚晚姐在哪裡,否則的話,賺個房子車子票子都不在話下呀!」
凌千帆聽出她話中的嘲諷之意,無奈道:「我知道你和蘇晚還有非盡在一起工作了兩年,感情很深,可是阿寒……」
「你們家的人做事真有意思,利誘不成,就開始威逼。我這還是什麼都不知道呢,我要是知道了什麼,你表弟還不得給我上老虎凳辣椒水呀?」
凌千帆被她說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沉默半晌後才道:「阿寒他是刀子嘴豆腐心,也就嘴上說得厲害罷了,你別往心裡去。」
刀子嘴豆腐心,貝菲怒極反笑,恨不得仰頭對蒼天大笑三聲才能發泄心中的怒氣,顧鋒寒是刀子嘴豆腐心,那凌玉汝呢?她知道凌家財雄勢大人脈寬廣,其實方非盡也算是家境殷實,不比尋常暴發戶,卻在顧鋒寒迅疾攻勢下毫無還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