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各位遊客你們好,我是今天各位的導遊,我們這個團今天要夢澤鎮的行程,將全部由我來組織。首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蘇晚,大家叫我小蘇就可以了…… 馬上大巴就會停在前面,這邊的朋友可以從窗戶看到外面那座石板橋,這就是夢澤鎮的入口,而這條河呢,就是橫穿抽縣境內的抽河…… 」

料峭春寒,卻抵擋不住從各地前往夢澤鎮的觀光遊客。旅行大巴上,蘇晚調整著別在領口的麥克風,向拼團前來旅行的遊客們介紹夢澤鎮的古鎮風光。

從大巴上下來,蘇晚從背包中拿出一攘胸牌:「周末遊客比較多,為了預防大家走散,請大家把這個藍色的胸牌別在背包或者胸前,方便我們清點人數。我們今天團一共有20個人,編號是MSO7團,另請大家記楚我們的大巴車號,四點以後大巴會在河的這一岸等候大家。如果中途走散的,可以聯繫我的手機號,或者問問路找到這座石板橋,聯繫上司機也可以…… 」

二十一個人排著隊穿過石板橋,途中便有人問:「小蘇聽說你是本地人?」

「是啊,我從小就是在這裡長大的。」

「那你在這裡做導遊多久了?」

「到今年春天……正好三年。 」

今天帶的是一個散客拼成的團,外面的客人到了這裡什麼都好奇,聽見遠處的搗衣聲要問,看見遠處河邊搭的竹台也要問:哪怕己被人問過了一百遍,來了一個新團,蘇晚還是得解釋第一百零一遍。經常有人要她的電話號碼,說以後介紹朋友來玩,還要找她講解云云。

上午的主要景點是小華嚴寺,火災後小華嚴寺已整傷一新,老何改了行,在小華嚴寺外開了一個小紀念品店,兼賣一些旅遊音碟、畫冊。在寺門口介紹了諸如不許拍照、小心煙火等問題後,蘇晚留給大家兩個小時自由活動時間,自己搬了個小凳子在老何旁邊和他一起看攤。

老何真是活動老學到老的典範,前幾年學周易,這兩年又拜了師博,看攤的同時還編竹籃,竹簍打發時間:「你準備就在這裡呆一輩子啦?」

「是啊,等你老了做不動了,我就來接你的班!」蘇晚朝老何甜甜一笑,老何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那你有得等褸,昨天有個客人是學太極的,留了一套拳譜,我老何註定是要長命百歲的,呵呵。倒是丫頭你呀,夢澤水淺,養不起你呀…… 你那個男朋友……」

蘇晚只是笑笑,不自覺地去摸自己的小腹.總覺得少了些什麼。老何是這裡唯一知道她秘密的人,也許是因為常常要帶團上山的緣故,和老何聊天得多,況且他也沒有別的親人朋友,他們這一老一小,竟似要和這夢澤鎮相依為命了一般。

日子就這麼過下去,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只是她偶爾會想起那些外面的人,那時她竟那樣傻,以為對著吳哥的古樹說出一切,就真能忘卻前塵往事。有時她還會自欺欺人地想,她忘不掉的原因,或許是因為她是用寫的,而不是用說的。

可另一個聲音告訴她,真正自欺欺人的,是那些相信吳哥古樹傳說的人。她可以封存日記,卻封存不了那些銘刻於心上的記憶:

「老何你真掃興,有事沒事就提醒我己經老了。」

老何搖搖頭,正好有人要買碟,付錢的時候多看了蘇晚幾眼。老何找完零錢笑道:「又來一個,說你和電視劇女主角長得很像。」

蘇晚微微一笑,她自己也碰到過不少遊客,說她長得像女主角,每次她都笑著說:「是啊是啊,我沾了她不少光呢,你們看來找我做導遊的客人都特別多。」

那個電視劇她在隔壁張阿姨家裡看的,據說曾到夢澤鎮來取景,一時盛況空前,可借那時她還在柬埔寨,無緣得見。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柬埔寨幾近於貧民窟的集市裡混了一個月的,然而那時她心底僅存的想法,不過是不想再知道這世界上發生的一切——那個人的婚禮,那個人的將來,包括那個人的世界。

沒想到貧民窟的集市也賣報紙,中國八卦記者的愛情小說,翻譯成高棉語、法語和英語在報紙上連載,據說是影射豪門。

她看到顧鋒寒登機離開柬埔寨時的大幅新聞照片,報紙上他依舊稜角分明,眉線冷硬,金邊機場滿是送行的各路官員,而他眼裡只有懷中甜蜜入睡的女兒。凌千帆和方非盡隨機同行,方非盡眼神空洞茫然,霎時抽去了她渾身的血液。

她不敢想像自己對方非盡,到底做出了怎樣殘忍的事情,哪怕他說一千次他不介意做備胎,他不介意做她最後的避風港,她也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從柬埔寨坐到越南的火車,然後輾轉回國,給方非盡發了最後一封電郵:我已回國,勿念,此郵箱將註銷。

「這丫頭,又魔障了。」老何在一旁搖搖頭。

自從遊客絡繹不絕從全國各地蜂擁而來後,本地的居民也做起了大大小小的餐飲生意。原來隔壁的紅阿姨也開了家農家菜館,店門口兼營糖炒栗子、芡實糕之類的零食。遊客們問她有沒有好介紹,她自然是領他們去張阿姨家,順帶喝張阿姨特地給她另煲的紅棗桂圓土雞湯。

張阿姨的孫女才剛斷奶,指著蘇晚咿咿呀呀的,不知要說些什麼。蘇晚舀了一勺湯,端到她嘴邊喂她,她也就張開嘴乖乖地吸了下去,末了還伸舌頭舔舔唇,嘴裡砸砸作響,似是意猶未盡。

她喜歡這孩子,也許是因為看到她的時候,會想起另一張粉|嫩粉|嫩的瞼蛋,嘟嘟的嘴唇,也會拉她的衣擺咿咿呀呀。

「買栗子。」

不知哪裡冒出來一個聲音,湮沒在菜館裡鍋碗瓢盆的協奏曲里。

「買栗子。」

脆生生而洪亮的蘿莉聲,這下蘇晚聽到了,環顧左右卻並沒有發現有人要買栗子。

「買栗子,老闆!」

有點氣急敗壞的聲音從將近一人高的電動炒板栗機下傳來,蘇晚抱著張阿姨的孫女起身,一個身量尚小卻氣勢十足的小女孩站在店門口,指著糖炒板栗的鍋道:「老闆,我要十塊錢的炒栗子。」

蘇晚看她小大人的模樣不禁好笑,朝著張阿姨笑道:「阿姨有人買板栗:」

張阿姨拿牛皮紙袋給她稱了十塊錢的板栗,折好口袋遞給她,小女孩接過牛皮紙袋,卻並沒有離去,反而找了塊乾淨的地方,抱著栗子靜靜地站在一旁。

蘇晚像是被下了蠱一般,站在店裡看著那個小女孩,穿著銀線繡花的對襟小襖,蝴蝶結紮著兩根小辮,戴著一根細細的銀鏈,嬌小俏麗中卻帶著股不同尋常的倔傲,照年紀看也有三四歲了……

「蘇小姐,蘇小姐…… 」

客人們都吃好了飯,因還未到下午集合的時間,正詢問她除了那幾個著名景點,還有什麼別的地方可推薦。她這才恍然過來,和客人們指點了幾個附近的小型展覽館,心底暗嘲自己如今變得和樣林嫂一般,看見小孩子都要拿來和流蘇比對一一我家流蘇若在身邊,也該這麼大了吧?

手又不自覺地搭上小腹,一旁張阿姨便問:「晚晚,你是不是不舒服?我老見你摸肚子,身體不好可要趕緊去醫務中心看醫生呀?」

她搖搖頭,把張阿姨的孫女遞還給張阿姨,拐出店門,那小女孩還抱著糖炒栗子一動不動地站在門邊,彷彿在等什麼人,忍不住蹲下來問道:「小朋友,你爸爸媽媽呢?」

「爸爸說說他去媽媽家,讓我等著他。」

蘇晚看看錶,也有十來分鐘了,現在居然還有家長如此放心三四歲的小孩孤身在外。她想想便覺得不平,又不自覺地想:若流蘇在我身邊,定是片刻也不捨得分開的。

她朝張阿姨無奈地搖搖頭:「這爸爸也太不負責任了,把孩子一個人丟在這裡。」

聲音不大,卻被小女孩聽到,扭過頭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許說我爸爸的壞話!」

蘇晚吐吐舌頭,朝她賠笑道:「對不起對不起,阿姨的錯,那…… 你爸爸去哪裡了,你知道怎麼找到他嗎?」看看時間再有半個小時她就要帶團去下午的景點,還真有些不放心這個小女孩在這裡。

小女孩瞟了她一眼,「爸爸最喜歡吃糖炒栗子了,我在這裡等著他,他一定會過來的。」

還有兩分教養,知道要回答別人的問題,明明覺得這孩子傲慢得要命,不過脆生生地應了自己的問題,居然覺得她可愛起來了,便笑著誇了一句:「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蘇晚忍不住試探地問:「萬一你爸爸不來買糖炒栗子怎麼辦?」

小女孩得意地瞅了她一眼,左右瞧瞧才悄悄湊到她耳邊道:「你看你不是壞人,告訴你一個秘密。」

蘇晚綻開笑容:「哦,什麼秘密?」

小女孩拉出脖子上那根細細的銀鏈,底端墜著一枚圓環戒指,她驕傲地朝蘇晚笑道:「爸爸說了,只要我戴著這個,走到天涯海角,他也能找到我。」

那枚圓環戒指早已磨損得黯淡無光,蘇晚卻看得分明,圓環內側FRANCIS七個字母,這一剎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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