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你怎麼坐在這裡?青石板上……冬天很涼的,」蘇晚有些痴地看著他,忽地醒悟過來自己這語氣太過柔和太過親昵,馬上硬邦邦地加了一句:「還擋別人的路!」

顧鋒寒坐在一塊青石板上,悠然自得地抱著膝,蘇晚細細地打量他,有些不甘地承認,當年她認識的那個有時還有些孩子氣的少年,已經長成了一個有幾分魅力的成熟男人了,舉手投足之間皆揮灑自如。他的雙眼裡透著的不是昨日的落寞,而是事業有成之後的志得意滿,一切盡握手心的躊躇滿志,和……操縱他人命運的篤定。

他絲毫沒有挪開身子給她讓路的意思,仰著頭微笑著看她:「那邊有有一塊石板鬆了,我怕你待會兒經過的時候踩鬆了掉下去,只好在這裡等你。」

他的聲音比十二年前她第一次見到他時溫柔許多,像是存心要讓她融化在柚河的水草柔波中。

蘇晚心中又是一悸,來之前做了無數的心理建設,告誡自己,見到昨日的草草木木,一定要剋制克制再克制——事實上,她每次回夢澤,總會陷入無止境的回憶。這樣的回憶讓她覺得從不曾生活在現實生活中,身邊的每一個人似乎都不存在於她的世界裡,每天過得如同行屍走肉,苟延殘喘。

「你明明跟我住在一起,可我總覺得你好像活在另一個世界裡,」有一次貝菲失眠找她聊天時,瞪著她不滿地說。

「忘記過去,開始新生活,」這樣的決心對她來說,就跟學生在新開學的時候下定決心本學期要好好學習一樣不可靠。

就像現在這樣,他輕輕的一句話,微笑著的一個眼神,就把她所有的防線擊得潰不成軍。明明之前做了無數的自我催眠,這個人已經不是昨日的江上白了,他和你已經不在一個世界了,他已經放下你愛上別人了,你哪兒有一點好能讓人惦著你,你再和人在一起就是害了人家……可等他真的站在跟前的時候,所有這些催眠的效力都消失了。

她只知道她忘不了他,不管再遇到他的時候,他用多麼尖刻的話來傷她;不管他誤會她有多深,用種種莫須有的罪名來指責她;不管他現在是什麼身份,和她在外人眼中的差距有多麼大;不管……

她只是忘不了他罷了。

她低著頭,不敢看他的眼神,怕再多看了一眼,她就又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你什麼時候到的?都沒說一聲,我早上一下來,大家都在問你去哪裡了。」

「你呢?」

「我?」

「大家都在問我去哪裡了,你呢?你有沒有問?」

蘇晚抿著嘴不說話,張望了一下,河兩岸都沒有什麼人,入冬已經有些日子了,這麼冷得天,也沒有什麼人會出來,蘇晚便蹲下來和他一起坐在青石板上,把背包擱在一旁。

「我以為你要應酬旅遊局的人呢。」

顧鋒寒偏過頭來笑了笑,又像以前那樣,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他常常這樣看著她,讓她覺著他從眼裡到心上都只有她一個人,那種被人捧在手心裡寵著的感覺真是好極了。

這不是你的,這不是你的,蘇晚不停地跟自己這樣說,顧鋒寒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的電話本是存手機還是存SIM卡?」

「SIM卡,怎麼了?」

「借我用一下,我手機沒電了,」顧鋒寒伸出手,從她手裡接過手機,站起身來向河的另一邊走了幾步,蘇晚以為他有什麼私人電話要打,一個人很是無聊地坐在青石板上,望著澄澈的河水發獃。沒兩分鐘顧鋒寒又走回來,把手機遞給她,蘇晚接過來,正在奇怪似乎都沒聽到他跟人說話怎麼就用完了:「沒人接嗎?」

顧鋒寒搖搖頭,亮出捏在手心的一張手機卡,一揚手,綠色的SIM卡在空中划出一個弧度,落入緩緩流淌的柚河中。

「你!」蘇晚從石板橋上跳起來,慌忙按開鍵盤鎖,發現手機還開著機,她不解地看著顧鋒寒,顧鋒寒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蘇晚立刻明白他做了什麼,一按電話本,她原來所有的聯繫人都沒有了,只剩下孤伶伶的一個號碼在裡面。

「物歸原主,怎麼樣?」顧鋒寒站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笑得極為愜意,他知道蘇晚對數字一直不敏感,丟掉她的手機卡,她絕對不記得任何一個人的電話號碼。蘇晚心急火燎地望著河的下游,也不知道剛才那張手機卡是沉下去了還是順著水飄走了,氣得不打一處來:「做人不要這麼過分好不好?你丟掉我的手機卡,別人要找我怎麼辦?」

「這次出差時間會比較長,別人找你你也回去不了,又有什麼關係?」

「有什麼關係?萬一誰有什麼要緊事呢?難道只有你的事情重要,別人的事情就都可以不當一回事了?」

顧鋒寒的臉頓時變冷了下來,譏誚地哼了一聲:「怕方家那個敗家子找不到你?」

「你說話放尊重一點好不好?」蘇晚本來就在氣頭上,一聽到他又陰陽怪氣的,心裡更來氣了:「我知道你能耐,你能耐就能把別人都不當人看呀?看你這個樣子就有氣!」左看右看那張SIM卡也是找不回來了,只能用五年前的這箇舊號碼,只能等回酒店上網之後給朋友們發個群信通知一下了,偏偏看他張狂的樣子,她心裡就覺得委屈——他何必擺出這副吃醋的樣子,明明自己已經有了女朋友,何苦還要來招惹她呢?

惹不起,惹不起我躲得起總行了吧!蘇晚提起背包,準備到鎮上去坐公汽回柚縣,顧鋒寒一個箭步衝過來拉著她,一張臉臭得難以形容:「你就這麼歸心似箭?」

「顧鋒寒!」這是她重見他以來,又一次連名帶姓地叫出他現在的名字:「你不要欺人太甚!以前的事算我對不起你總可以了吧,我惹不起您這樣的闊少爺,算我求你,放我一條生路行不行?」

顧鋒寒拽著她的胳膊往回走,兩個人在石板橋上僵持不下,不料兩人中間的那塊石板正是剛才顧鋒寒說鬆動了的那一塊,兩個人你一拉我一扯,顧鋒寒踩在石板邊上,一使勁,腳下一松,竟然又掉了下去。

栽下去的時候他手一松,蘇晚在橋上搖晃了兩下才穩住沒掉下去,看見顧鋒寒掉到水裡的狼狽樣子,一時沒忍住竟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顧鋒寒身上穿著藏青色的大衣,就算會游泳也被這一身的累贅給拖住了,在水裡撲騰了好幾下才站起來,看見蘇晚極力忍住的笑容,一張冷到不行的臉也變得柔和起來,兩個人都想起了多年前在這裡初相遇的情景,剛剛在火頭上的話,轉瞬間煙消雲散。

「還不快點起來,衣服都打濕了,大冬天的馬上就會病的。」蘇晚吶吶地,覺得眼前這氣氛似乎曖昧得有點過火,不好意思地低著頭。顧鋒寒卻站在水中一動也不動,只是望著她笑,蘇晚偷偷地瞟了他一眼,看他還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看著自己,暗暗在心裡罵自己沒用,四處張望著說道:「快點起來吧,趕快把大衣脫下來,我們去鎮上給你買兩件衣服,然後找回柚縣的車……」

「還急著回去?」顧鋒寒輕輕問道,語氣卻比剛才溫柔了許多,彷彿在責怪她破壞了這難得的回憶,蘇晚硬起心腸,訕訕笑道:「你要是病了,不也該有人心疼么?」

「你在吃醋嗎?」顧鋒寒一動也不動,神色淡淡的,蘇晚心裡一驚,馬上朝著他傻笑起來:「是啊是啊,我是在吃醋,可以了吧,你再不上來,病了我可不管你。」

顧鋒寒望著她笑起來,似是試探又似是篤定地問道:「那你為什麼不對我好一點?」

「啊?」

「吃醋的話,不是應該對我好一點嗎?」

蘇晚無奈地望望天,又無力地嘆了一口氣:「別玩了好不好,上來吧,再不上來真要生病了!」

顧鋒寒搖搖頭,十分堅持地問道:「我沒玩,蘇晚,你為什麼不對我好一點?」

對你好一點?你要我對你怎樣?她其實也有點明白他的意思,以前他便常常抱怨,說她不把他放在心上,從來不問有沒有別的女生對他有興趣之類,說白了就是覺得蘇晚不把他放在心上。

難道你要我對你好一點,再把你追回來不成?你都有女朋友了,她當年做得出來的事情,我可做不出來——蘇晚在心中恨恨地想到,過了這麼多年,她也不是傻子了,孟涵當時惶然無措的眼神,懵然無辜的表情,忍住不要掉下來的眼淚,無不藏著精緻的妝點。當年是她段數不夠,說得難聽點就叫幼稚,蘇晚看著顧鋒寒,陡然覺得很好笑——他要她怎樣,難道要她把當年孟涵做的事情都重複一遍?

「你夠了沒有,顧鋒寒!玩曖昧很有意思嗎?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就和孟涵糾纏不清;現在你和她在一起了,又來招惹我!你以為你水性好,所以一腳踏兩船踩翻了也不會淹死是不是?」

顧鋒寒臉上的笑意陡然凍結,狹長的鳳眼微微眯起,似乎在嘲諷她的憤怒是多麼的虛偽:「蘇晚,你何必把責任都推卸到我身上?你當年既然能在四個月之內搭上方非盡,現在又何必拿我和孟涵說事?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和她糾纏不清了?你直接說你惦記著方家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