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顧鋒寒這才轉過身,跟凌千帆走了出去,經過蘇晚身邊時,她看到他臉上又掛著萬年如一日的似笑非笑,唇角又譏誚似地微微彎起。

「阿寒,人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我承認,當年是我姑媽對不起你和江阿姨,江阿姨的死我也很遺憾!這麼多年來你對姑父跟對仇人一樣,我都可以理解也並沒有過問一個字——可是你不要以為這樣,我就會對你所做的事情,都不聞不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顧鋒寒拉了拉被凌千帆拽成一團的襯衫領口,抬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儘是漠然:「你何必替我操這些閑心呢?你這麼有空,不如多管管你自己的事情,你到婺城來是為了什麼,我什麼時候問過半句?」

凌千帆按耐下心中的怒氣,皺著眉道:「OK,我是多管閑事,你以為我願意?你好好地和Angela過日子有什麼不好?我雖然對這個女人沒什麼好感,可這是你自己帶回來的,你又把她扶到那麼高的位子上去,既然這樣你們好好過日子不成么?就是我這樣的也知道什麼叫朋友妻,不可欺——你不要告訴我說你和那位蘇晚蘇小姐純粹是工作夥伴!你們一晚上眉來眼去的以為我是瞎子嗎?」

「朋友妻不可欺?」顧鋒寒好像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一臉譏諷地看著凌千帆,毫不留情地說道:「第一,方非儘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第二,我沒有欺負她,我保證——,」他一字一頓,近乎咬牙切齒地說道:「從今以後,她對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出於她的自願!」

「你!」凌千帆差點喪失風度和他拳腳相向,他這話什麼意思?方非儘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那明擺著是說既然不似乎朋友妻,那他下手也就沒有一點愧疚了?凌千帆忍不住一腳踹在放茶水的案几上,不甘心地問道:「阿寒,我知道你一向的原則,姑父當年對不起你和江阿姨,你對他怎樣我都認了,可是方非盡和你一點過節都沒有,你究竟為了什麼要這樣和他過不去?」

「一點過節都沒有?」一抹嘲諷的笑容從顧鋒寒唇角蔓延開來,他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不錯,他是和我一點過節都沒有,那又怎樣?」

凌千帆對他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一點辦法也沒有,無可奈何道:「阿寒,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就算你不當我是兄弟,我也一直拿你當兄弟看待。我姑媽對不住你,所以你想做什麼,我都會幫你。當年你看一個教授不順眼,我二話不說替你打電話到教育廳;你說要去費城讀書,我偷雞摸狗的本事都用上了給你把護照偷出來;你說要成為第一大股東不想在董事會看人臉色,我可以把我所有能籌措的資金都授權給你;你要開發柚縣旅遊商圈,我可以幫你疏通政府關係;可是……」

「方非儘是我師弟,和你我不一樣,他是一個很單純的人,」凌千帆苦口婆心地勸道:「這次你收購方圓天地,已經讓我很難做了。以前你要我做什麼事,我都不會過問緣由,可是這一次……我希望你能保證,不要再動非盡了!」

「千帆,我奉勸你一句,只要方非盡乖乖地跟著方維鳴回家,我保證不會動他一根寒毛,」顧鋒寒眯著眼,凌千帆一愣,不解他話中涵義,只覺得他周身都瀰漫著一股難言的憤怒,他一字一句地說下去:「否則的話,別說你跟我只是掛名表親,就算是親兄弟,我也不認賬!」

他拉開門進去,又猛地一把拍上,留下凌千帆一個人在門外摸不著頭腦。蘇晚已縮在一角的沙發上,看到他進來,目光隨著他的腳步而動,眼神里竟有些委屈,他深吸了一口氣,想平息下因為剛才凌千帆那句「朋友妻不可欺」而燃起的憤怒。

「對不起,剛才我失態了,很抱歉今晚只讓你打了一局,我先送你回去吧,」顧鋒寒走到牆角的雕花紅木儲衣架前,取下她的灰格呢子長大衣回到她跟前。她站起身來,望著他的目光里竟有些幽怨,讓他心裡莫名地又是一動,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拽了一下似的。雖然口裡說著冷冰冰的話,動作卻不由自主地柔和起來,原本他只是想把大衣遞給她,腳步卻不自覺地繞到她身後替她披上大衣。蘇晚竟也聽話地將手伸進袖子里,然後轉過身來,他也就默默地抬起手來,慢慢地幫她扣上一排長梭形的扣子。

一顆一顆地扣上她的扣子,一線一線地繞住他的心。

就像……他們曾經在費城的冬天那樣。

他還是開著那輛黃色的蘭博基尼,在冬天暗夜的風裡,依舊是那樣的囂張奪目。她想開口告訴他,送她到路口讓她自己打車就可以了,誰知竟一直開不了口。

她緊緊地攥著大衣上的雙排扣,彷彿攥著的是剛剛為她扣好大衣的那雙手,他安靜地開著車,雙眼一絲不動地朝著前方。她在心裡刻畫著他側臉的線條,這張臉比五年前多了些歲月的痕迹,他今年……明年就三十了,印象中那張臉是年輕而驕矜的,現在卻刻上一些淺淺的紋路,這紋路絲毫沒有減去他的魅力,卻顯出他這個年紀的人該有的風度和神采。

他長得好看嗎?蘇晚在心裡問自己,要光說好看,似乎還比不上那張比女人還好看的桃花臉,除了細長上挑的鳳眼,他臉上別的地方都顯得粗枝大葉,搭配在一起卻有著另一種攫人心神的魔力。顧鋒寒突然轉過臉盯了她一眼,她臉上霎時像火燒起來了一樣,立刻轉過臉去,直視前方,連一度的角度也不敢偏過去。

等她醒悟過來的時候,車早已開出心湖苑好遠了:「你放我在路口下來就好了,我可以自己打車回去的,」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軟綿綿的,且這一次她沒有帶上任何稱呼,因為她自己也不明白,她是該叫他「顧總,」或是別的什麼。

他又偏過頭來看了她一眼,車速緩緩地減慢,她以為他是要停車了,誰知一抬頭才知道是紅燈。兩個人在車廂里沉默對峙,誰也沒有再多一句話了,等紅燈轉綠的時候,又唰地一聲飛馳而出,一個路口,兩個路口,他絲毫沒有放下她的意思,然而他也沒有開口問她住在哪裡。

車在蓮花路拐了個彎,拐進她住的小區里,她想問他怎麼會知道她住在這裡,偏過頭來看到他的側臉時卻又失去了勇氣,直覺這句話要是問出來,他……是不是又會生氣?

他們曾經那樣的親近,親近到問出這些話,都嫌太過生分了。

車停在她住的那一單元的門口,他卻沒有叫她下車的意思,他雙手緊緊地握著皮革質的方向盤,好像在做著什麼痛苦的抉擇,她輕聲打破這令人遐思無窮的沉默:「謝謝。」

她這句話似乎解決了他的難題,他偏過頭來,似笑非笑的:「不請我上去喝杯茶嗎?」

她愣了一下,這句話不像是純粹的客套玩笑,可是……可是他深邃雙眸中流露出的似有若無的笑意,卻彷彿帶著些嘲諷和怒意,不似剛才為她扣上梭形扣時那樣的柔和。她抬起頭望了望三樓的窗戶,貝菲房裡的燈亮著,她似乎鬆了一口氣,卻又隱隱的有些失望似的:「合住的同事在,恐怕……我們說好的……」

他點點頭,好像理解她的不方便:「明天見。」

「明天見,」她機械地回答著,推開車門,急匆匆的掏出鑰匙打開樓下的大門,僵著身子跑進去,一步也不敢回頭。

進了房,關上門,她才喃喃地問著自己:明天見?

第二天早上她居然睡到十點才起床,大概是頭一天晚上失眠,到半夜才睡著的緣故,腦子裡還是亂糟糟的,想起顧鋒寒昨天晚上那一句「明天見」——今天,她真的就要去凌厲實業和銀河集團在婺城新買的辦公樓么?

套上最外面一件羊絨大衣時,長梭形的扣子在她手裡摩挲良久,彷彿還留有餘溫,他還記得她,他還記得她……

「你問我想怎麼樣?嗯?我告訴你,我妒嫉,我妒嫉,我妒嫉他方非盡所受到的青睞!」

「那你有沒有想過,當年你離開我的時候,你突然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你不留下隻言片語讓我以為你死了的時候,我的感受?」

「蘇晚,如果我沒有再遇見你,你是不是準備,讓我生活在永恆的懺悔里?」

什麼叫不留下隻言片語讓他以為她死了?什麼叫生活在……永恆的懺悔里?她突然想起來,顧鋒寒第一次上信實大廈的時候,說……她幾年前就死了,那又是什麼意思?

難道他……一直以為她死了?

一定有什麼地方出了問題,今天要找他問問清楚,想到這裡,她抓起手提包匆匆的下了樓,叫了輛的士到冬青路顧氏新買下的銀河大廈。七十六層扭曲迴旋式結構的銀河大廈由兩座微傾的塔樓支撐,一層的一半和二到五層都被用作商場,按照指示牌上的標識,搭電梯到二十四樓,銀河的前台小姐聽說是找顧鋒寒,電話接上去馬上就得到答覆:「讓蘇小姐到三十九層。」

三十九層的辦公區空曠而幽雅,出了樓梯就是四分之三圓的休息間,銀灰、橘黃和青檸色錯落布開的沙發依次排開,再往裡靠陽的一面是一排四季常青的盆栽,長筒靴的尖跟落在墨藍色真絲地毯上悄無聲息,顧鋒寒秘書處的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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