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鑒心明珠,撞球VIP室。

凌千帆和顧鋒寒都是美式普爾的高手,也許是因為還年輕,他們不像上一代人那樣喜歡到高爾夫球場彰顯品位,而是隨性地去去健身房,打打網球,游游泳,甚至連這種流行於街頭酒吧的美式撞球,兩個人也是樂此不疲。方非儘是凌千帆開車載來的,沒想到竟在這裡看到了蘇晚,詫異地望著她說不出話來。蘇晚亦是十分尷尬,趁著顧鋒寒開球的時候向方非盡解釋道:「一言難盡,有空再跟你說。」

顧鋒寒開局奇爛,連球都沒有打開,凌千帆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不給他任何機會,從容不迫地一桿清,將七個純色球和最後的黑八一一落袋。顧鋒寒坐在蘇晚和方非盡中間的沙發上,一手握著球杆,一手拿著滑石粉塊輕輕的磨著球杆頭,凌千帆打完最後一個黑八,放下球杆朝顧鋒寒笑道:「你今天發揮很失常嘛,要不要我們來個雙打?我和你一邊。」

顧鋒寒微哂道:「別了,照舊,一局一百萬,」他把磨好的球杆遞給蘇晚,又從她手裡接過她的球杆,繼續拿滑石粉塊開始打磨:「你替我打這一局。」

蘇晚聽著他下的賭注,倒吸了一口冷氣,硬著頭皮站起來,凌千帆不等球童上來,先替她擺好了球,目光在顧鋒寒和她之間梭巡,似乎在懷疑些什麼。蘇晚開了球,然後乾淨利落地也是一桿清,將黑八一桿進洞之後,她才鬆了一口氣,生怕這一局失了手讓他又橫生枝節。凌千帆顯然沒料到蘇晚的撞球打得這樣好,握著球杆略帶驚訝地笑道:「真是巾幗不讓鬚眉,蘇小姐擊球的力道很足,不像一般女孩子擊球的風格啊。」

會所里的球童跑上來幫他們擺好球,顧鋒寒提著球杆,從幽暗中站起身來,向凌千帆笑道:「這回來雙打吧,千帆你和你師弟一邊,賭注翻番——,」他似笑非笑地轉向方非盡:「聽說方老爺子今天的飛機?孟涵今天回去,好象是和方老爺子同一班航班,」他側著臉朝凌千帆笑笑:「我還以為你這個小師弟會和方老爺子一起回去呢。」

方非盡臉上微微色變,顧鋒寒擺明了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之前他不過是給凌千帆一個面子,況且還有諸多掣肘,總想面面俱到把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走前給安排周全了。現在——現在他還有什麼要顧忌的?方圓天地也賣了,他借□接想多在婺城留幾天而已,他也顧不得以後生意場上是不是還要和顧鋒寒有多少交匯了,噌地站起身來,一臉僵硬地向凌千帆告辭:「晚上吃撐了,我要回去消食,」轉頭又朝蘇晚說道:「蘇晚,我送你回去!」

顧鋒寒微微一哂,站在蘇晚身邊,向方非盡示威似的笑道:「哦,差點忘了跟方總說一聲,蘇晚小姐已經正式接受我的聘請,將出任最近柚縣旅遊商圈項目的商業策劃顧問一職,從……,」他回視了一眼蘇晚,緩緩笑道:「明天起生效,你在方圓天地那邊的剩餘手續,我會另外派秘書去辦理,你還沒有告訴方總嗎?」

蘇晚身子一僵,使勁地掐著手心,這個男人——他究竟是在做什麼?他所謂約了人打球,約的就是方非盡,在她面前說這些話,到底是想怎麼樣?可是……重遇之後的兩次交鋒,已經讓她深刻地體會到這個男人的高段——你得罪了他一分,他必十倍以報之。她幾天前拒絕了他伸出的橄欖枝,結果不就是今天這樣尷尬的局面么?

冷靜,冷靜,蘇晚,她不停地告誡自己,現在是你有求於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要換了她青春年少那個年紀,還不早得一腳踹過去外加一番劉胡蘭一般的義正言辭啊,可惜……可惜現在形勢比人強。

就算他顧鋒寒是仗勢欺人,拿著夢澤古鎮的打造方案來要挾她,她又能怎麼樣呢?對他來說,這不過是他眾多商業項目中的一個而已;對她來說,那卻是她生活了十幾年的故鄉。對他來說,純商業打造的旅遊景點多這一個不多,少這一個不少;對她來說……她無法眼睜睜地看著夏夜泛著荷花燈的柚河,變成一個兜售從義烏小商品市場批發來的紀念品的商業區!

方非盡吃驚地看著她,她卻不敢給出任何解釋——她清楚明白地體會到顧鋒寒眼裡的威脅,雖然她還來不及思考那威脅來源於何方,又是因何而起。她只是知道,他微眯起的細長鳳眼裡藏著一柄鋒利的匕首,那匕首懸在她的心上,只要一個不慎,就會刺穿她的心臟,他顧鋒寒絕不會留一點情面!

「對不起,我還沒來得及和方總說,」她渾身的血液都涌到了頭上,朝著顧鋒寒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我沒想到——我沒想到你這麼快就要我上班,我還以為,」她試圖讓這環境輕鬆一些:「我還以為可以多偷懶幾天。」

「非盡,你……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她還沒來得及暗示他現在她無法解釋這些事情,方非盡已經一腳踹開擋在路上的一根架桿,憤憤而去。凌千帆沒料到方非盡竟會生這樣大的氣,埋怨地看了顧鋒寒和蘇晚一眼就追出去送方非盡,留下蘇晚和顧鋒寒兩個人,在空曠的撞球室,對著慘白幽暗的燈光,默默無言。

「你到底想怎麼樣呢……,」人前她還能告訴自己要堅強一點,讓別人可憐自己並不是什麼好事,可是——這樣幽暗慘白的光投射下來,顧鋒寒的臉背著燈,在燈光的陰影中看不出表情,他頎長的身影帶來無窮的壓迫感,左胸口有一陣難言的痛楚湧上來,她摸著兩個沙發中間的小桌几痛苦地蹲下身去,喃喃自語,「你到底想怎麼樣呢……」

「他的待遇比我好多了,不是嗎?」

「至少……他清楚明白地被你拋棄了,不像我……像一個傻瓜被你玩得團團轉,沒有一句告別,沒有一句交代,你就消失了……」

「你對他也不過如此,」他俯下身去,掰起她的下巴,捏得她的下巴生疼,眼淚在她眼眶裡打轉,她拚命地昂著頭,昂著頭,她知道——只要一低下頭去,那眼淚就會忍不住掉下來。

「和他分開,讓你這麼痛苦嗎?」

他猛地一甩手,她被他一甩的力道摜在沙髮腳下:「你問我想怎麼樣?嗯?我告訴你,我嫉妒,我嫉妒,我嫉妒他方非盡所受到的青睞!」

「讓你離開他,有這麼痛苦嗎?」

「那你有沒有想過,當年你離開我的時候,你突然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你不留下隻言片語讓我以為你死了的時候,我的感受?」

「蘇晚,如果我沒有找到你,你是不是準備,讓我生活在永恆的懺悔里?」

顧鋒寒因憤怒而抽|動的臉孔,透過迷濛的淚水,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她拚命地抓著沙發想站起身來,誰知卻是徒勞。顧鋒寒拽起她的身子,一手勒住她的腰,一手撿起一根球杆摔在球桌上:「還是你乾脆就要告訴我,你早已把我們之間的這一切,都忘得乾乾淨淨了?」

眼淚一顆一顆地落在綠色的球桌上,一滴一滴,又沁進球桌上的淺絨,殘存下墨色的痕迹。

我沒忘。

江上白,我沒忘。

她在心裡低低地說,我沒忘,我一輩子也不會忘。

她沒忘,過去的一點一滴,一分一秒,她都沒忘,就像這似曾相識的撞球桌,就像這似曾相識的一幕幕……

「告訴我,你都忘了嗎?」

「告訴我,這五年……你有想過我嗎?」

顧鋒寒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在她耳邊一字一句地質問:「告訴我,你剛才清桿的時候,有想過教你打球的那個人嗎?」

那一根棕色的球杆就橫在他們面前,他的手緊緊地勒在她的腰上,他急促的呼吸在她的耳畔輾轉徘徊……「上白,我沒忘,上白,我沒忘……」

婺城大學西門外有一條九折十八彎的小路,燈紅酒綠,紙醉金迷——這八個字的形容一點也不誇張。燈光明滅的KTV、煙熏霧繚的燒烤店、紅粉菲菲的髮廊、半開半閉的盜版書鋪……路上來來往往的都是學生,最多的是情侶,即便是寒冬臘月,也絲毫不減人氣,曾經……曾經她和他也是其中的一分子,夾著兩袋糖炒栗子,盤算著今天晚上去哪裡吃宵夜,下周去聽哪一個名學者的講座,如此等等。

「上白,你們學校附近有沒有這麼熱鬧的街?」

他幫她剝著糖炒栗子的殼,塞了一半到她嘴裡,漫不經心地答道:「有啊,比你們的還熱鬧。」

「那你一般去什麼店玩?」她興緻勃勃地望著他,印象中他好像朋友不多,不知道……上了大學會不會好一點?像她就是,在夢澤鎮常常有人背地裡議論她的身世,暗地裡說她是不能結婚的孩子,到了大學——到了大學,又是一個新的開始,交到新的朋友,每天都有新樂子。

他撇撇嘴想了想,剝著糖炒栗子的手卻一直沒停住,往空中拋出一個栗子,然後張口接住,一邊嚼一邊笑道:「去啊,到KTV叫個小姐陪唱,去髮廊洗個腳,到租碟店租兩張片……」

「江——上——白——,」看她氣急敗壞差點跳腳的樣子,他這才揶揄地笑笑:「你知不知道你氣呼呼的樣子……挺可愛的。」

她兩眼冒火地瞪著他,他居然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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