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劃一道彩虹在夢魂里

To win back our love again

——Still Loving You

離婚之後,席思永忽然便沒了蹤跡。

成冰本以為需要花很長的時間來適應沒有席思永的生活,誰知一切都發生得很平靜。沒多久小boss誕下千金,她備了套嬰兒裝送過去。原來事業心極重的小boss,忽然告訴成冰她預備申請調崗,以便能多陪孩子。成冰有些詫異,卻又在意料之中,秋季評定時晉陞郵件正式發下來,替她省卻不少麻煩。不久父親打電話給她,她多了個弟弟。

孩子很可愛,他母親寸步不離地跟著,彷彿怕成冰暗下毒手似的。父親老來得子,全副心思都在兒子身上,從半年前就開始翻書取名字,到孩子生下來仍未定下。

季慎言接案子的起步價越來越高,逐步向經濟類傾斜;時經緯也煉出金字招牌,能上他的專訪都成為一種標榜;趙旭仍在湘西,據說和女友的關係因為分隔兩地而岌岌可危,正在努力回調;原來學校的朋友也有聯繫,樂隊當年的班底,結婚的結婚,畢業的畢業,黃金時代再次換血,黎銳照舊是老樣子,聽說有幾門課還沒重修完……成冰揣測其實大家都知道她和席思永離婚的消息了,因為原來大家都會例行問一句「席總最近如何呀」,而現在都不著痕迹地規避了這個人。

和老朋友們的聯繫終歸是越來越少,又半年傳來杜錦芸結婚的消息,杜錦芸和男友在一起已有幾個年頭,如今終於修成正果,也算是喜事一樁。不巧的是正逢上公司派成冰去美國總部進修,只能越洋電話恭喜杜錦芸,兩個人唧唧喳喳地憶往昔崢嶸歲月,她披著床單講了個沒完沒了。掛上電話後忽有些悵然若失,像是長大後在街上看到小時候吃的糖葫蘆,興沖沖地趕過去買,卻發現糖葫蘆還是糖葫蘆,然而幼時的那份歡欣,卻再也回不來了。

杜錦芸休完婚假再聯繫她的時候,她已經從曼哈頓回來,杜錦芸電話里不正經地問:「有沒有艷遇?」

成冰仔細一回想,Training部門的一個ABC,天天纏著她去看自由姐姐的雕像,臨回國前仍不死心,說總部有global pay的名額能派他回國,問成冰他是否需要考慮。一五一十地講給杜錦芸聽,那邊便怪叫起來:「最重要的還沒說吶,色相如何?」

「還行吧,長得乖乖的,聽說在大學時籃球打得不錯。」

「然後呢?」

「什麼然後?」

「他不是說可以global pay回來嗎?拿美國的工資在上海過日子,那簡直是天堂啊,換我直接就壓倒了!」

「我勸他沒有必要貿然改變工作環境。」

「你……」杜錦芸回過神來後哇哇叫,「太不給人機會了!」

成冰微愣後說:「我結過婚了。」

「大姐,你離婚都不止一年了。」

成冰無奈嘆氣,沉默很久後杜錦芸突然問:「其實你還惦著席思永吧?」

她迅捷地反對,杜錦芸卻嘆道:「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會提離婚,你到底看他哪兒不順眼呢?」

人人都知道是成冰先提的離婚,其實這也是默契。當年約好的,就算要分手,席思永也得給她開個不插電演唱會,給足她面子,免得讓人笑話她是下堂婦。想到這裡忽然她又笑起來:「沒,其實我們倆都挺花的,老綁在一起覺得怪彆扭的。」

「得了吧姐姐,就你那貧瘠的情史,裝什麼萬花叢中過呀?再說那席思永對你其實挺痴心的,老娘我火眼金睛,他逃不出你的五指山!」

成冰正喝水,差點一口噴出來,這是頭一回聽人說席思永痴心的,那邊杜錦芸卻得意揚揚道:「老娘我第六感不是一般的准,我第一回見到他,他那雙眼睛就在你身上打轉。不過這位大哥太悶騷了,居然能一直忍到快畢業才和你挑明。我們過組織生活那會兒,我每次看到他憋得內傷就在心裡狂笑,看你丫能忍到幾時……」

得,這姐們八成是大學時言情小說看多了,見誰都恨不得往痴情種子里套。

放下電話,母親又要她出去試衣服——母親努力地給她製造各種機會,出去吃飯總能碰到各式青年俊彥來打招呼,有時還有名目要成冰教她打網球。然而球場的話題也無非是這位才拉到了多少風投,那位剛在浦東批了塊地——成冰跟母親說:「媽,我在家陪你就好。」誰知母親卻嗤笑道:「我一把老骨頭,不想在家裡發霉,你一點年紀,就開始老氣橫秋了?」

母親怕她寂寞,可有時人越多越寂寞,成冰會故意去騷擾學校的朋友們,現代社會的人越來越成熟,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這種心理很奇怪,她承認自己有那麼點放不下,開始崇拜母親——母親書房裡有幅裱起來的字,是一位書法名家送的,飛揚遒勁的八個大字: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和她同病相憐的是季慎言,說一向沉得住氣的父親,現在也每天找他談三十而立,談修身齊家。季慎言叫苦不迭:「成冰,你說要不咱倆湊合湊合算了吧,省得你媽我爸天天拉郎配,反正咱們都這麼熟了不是?」

成冰一句話嗆死他:「我不想在同一條河流里淹死兩次。」

偶爾來季慎言的律師事務所避避風頭倒是不錯,只是辦公室外那個助理,半小時里進來給她添了三次茶。成冰知道這裡不是自己的地盤,更多的時候寧願留在公司加班。畢竟,比起她的終身大事,上司更在乎的是她交上去的業績數據。

月末留在辦公室寫財年總結,手機忽然響了,陌生的號碼,自報家門是顏宣。成冰愣了愣才想起來,上月陪母親和她的手帕交施阿姨逛街,末了來接她們並請吃飯的似乎是這個人,施阿姨的乾兒子。飯桌上聊過幾句,這年頭做地產的,十個有十一個都會哭窮,顏宣也不例外,明明開著燒包的保時捷,食指還圈著鴿血紅的戒指,偏偏還一口一個生意難做。

成冰原先疑心這又是母親的意思,後來聽施阿姨和母親訴苦,說顏宣也剛離婚,之前冷戰了許久,好不容易才辦完手續——施阿姨抱怨的對象自然是顏宣的前妻:「那會兒不知道看中野丫頭什麼,在家裡和他爸媽鬧得死去活來,雞飛狗跳!現在倒好,知道別人就是為了他那點子錢——沒臉見家裡二老,跑到這裡來生悶氣!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的,結婚離婚都一陣風……」大約意識到這話有隱射成冰之嫌,施阿姨沒說下去,又翻來覆去地怨那個野丫頭不識抬舉,顏宣純粹是一時糊塗,好在迷途知返云云。成冰略放心,因為母親在這方面也是有些潔癖的,席思永她尚且看不上,何況顏宣這種戶口本上已打上離異標籤的?

不過顏宣會打電話給她,倒是出乎意料之外,那天不過點頭認識罷了,連電話都不曾記,更談不上什麼交情。他也不說什麼,就問她忙不忙,成冰答說在寫財年總結,以為他會知情識趣地掛電話。誰知顏宣今天也不曉得是抽的什麼風,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閑扯,成冰只好插上手機耳塞,邊接電話邊處理郵件,他說兩三句她應一聲。等成冰意識過來時,才發現他已靜默了許久,成冰便有些尷尬:「不好意思,我正在處理郵件,有點忙。」

耳塞里傳來他極低卻清晰的笑聲:「乾媽經常把你掛在嘴邊,說最羨慕林阿姨的就是她生了你這麼個女兒,在我耳朵邊念了幾年,我一直也沒機會見著……晚上有沒有空,賞臉吃個飯?」

「我恐怕要加班,現在形勢不好,老闆盯得緊。」

誰知顏宣倒像是和她鉚上了,這樣客套的拒絕也當沒聽懂:「沒關係,反正我也不餓,你忙完了call我吧,我就在你附近。」

說完電話就掛斷了,成冰看著手機上的「通話時間:00:43:03」哭笑不得,她剛才的話也不算推脫之辭。下半年公司整體業績下滑嚴重,雖說是受經濟危機的拖累,但報告上總要寫得好看些——尤其是要證明給老闆看,業績下滑40%並不是本部門的錯,如果沒有本部門,也許會下滑60%,現在的成績同等類比已是相當可觀云云。現在倒不好意思拖得太晚了,處理完郵件再寫財年總結恐怕要到八九點,真忙完了再找顏宣,倒好像她故意端架子似的。

成冰挑緊要的郵件先回了,剩下的準備帶回家做,顏宣在對面的商場閑逛,接到她的電話出來,兜了半天兜到外白渡橋,這裡原是舊上海灘的標誌一景,現在被整體移到船廠去做大修。約的是上海大廈的法國餐廳,BELLE VUE,法語意為美景,貼切之至。隔著江,金茂和東方明珠、陸家嘴金融中心正在煙籠霧紗之中,蘇州河面上倒映的落日餘暉,粼粼的金波閃動,連同餐廳里如鋼琴黑白琴鍵般的地板,都蘊著說不盡的老上海風情。

顏宣倒有些詫異:「這裡怎麼拆了?」

「百年老橋,到期了,」成冰笑笑,「聽說是英國設計方寫信過來,說當時設計使用年限就是100年,到期要注意維修。」

或許是外白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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