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愛不愛他他愛不愛她

也談不上疏遠,因為他去伏苓家總共就兩回,只是不知為什麼,好像和她已經熟了很久,很久。

伏苓仍沒有電話給他,有幾次裴知味掏出手機,不自覺就翻到伏苓的名字,猶豫很久,又按下返回鍵,他暫時還不想被人縛住。

好在裴知味能用來困擾的時間並不多,他每天平均三到四台手術,最緊張時一個月過百,高強度高負荷。一進手術室別無選擇,除了全神貫注一絲不苟地完成手術,天塌下來他也不能分神。

每次經過三樓時又不自覺地往裡看看,有時候恍神,覺得伏苓又在那群候診的人中間。他沒事也喜歡去內科兜兩圈,可也沒誰會單獨記得某位來看病的病患,更別提跟他聊起。

有一天突然在一樓繳費的窗口看到伏苓的乾媽在排隊,裴知味久旱逢甘霖似的撲過去,熱情洋溢地問:「您來拿葯?怎麼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伏苓的乾媽也有點驚喜,不好意思地說:「拿葯這麼點小事,怎麼好麻煩裴醫生呢。」

裴知味看她手裡的單子,都是些高血壓之類老人常見病的葯,葯不算太好,猜她是為省錢特意讓醫生開最便宜的。裴知味低聲問:「阿姨您用醫保嗎?」

「醫保的藥費每個月就一百多,按月打到卡里,早刷完了,苓苓說讓我存著單子,她有辦法幫我報一點。」

裴知味心道沒聽袁鋒說他們公司還有這麼好福利,九成九是伏苓自掏腰包,看她那牙尖嘴利的模樣,沒想到這麼有孝心。裴知味把伏苓的乾媽拉到一旁:「您這葯一年下來可不少,這麼著吧,您把平時要吃的葯都列個單子給我,病歷也給我看看,我幫你找人開,便宜也方便。」

其實他買葯一點也不便宜,但顯然非醫療系統的人都認為他們是有特殊待遇的。伏苓的乾媽看他的目光也立時就多了些崇敬,不住地說「這怎麼好意思」,又說「有空我讓苓苓請你吃飯」。說不出為什麼,裴知味覺得伏苓的乾媽看他的眼神里,除了崇敬,更多的是惋惜和懊喪。

裴知味記憶力很好,從那個周六,到今天,整整三十九天。

當天下班他就拎著葯去伏苓那裡,路上經過元祖,進去左挑右選,他想女孩子都喜歡巧克力,便買了款「LOVE情人」。經過花店時又買了束玫瑰,他原來覺得紅玫瑰俗艷不堪,現在卻想起伏苓皮膚白皙,襯紅玫瑰,似乎也別有風味。

伏苓掩飾不住狐疑,門只開條縫,口氣硬邦邦的:「你來幹什麼?」

裴知味答得坦然:「我把你乾媽的葯給你送過來。」

伏苓顯然已聽乾媽電話知會過,沒問他緣由,臉色仍僵著,開門讓他進來。他把花擱在進門的柜子上,換了拖鞋,蛋糕放進冰箱,她倒水給他——兩人動作都一氣呵成得很,好像他們每天都是這樣過一般。

杯子仍是那個素白底,畫著藍色海豚的馬克杯,裴知味視線一直鎖在伏苓身上,發現那杯子之前仍擱在托盤裡,心裡沒來由地很滿足。

裴知味坐到沙發上,看伏苓一盒一盒地數葯,她低著頭問:「多少錢?」他不說話,伸手便摟住她。路上他想過很多要和她說什麼,甜的鹹的冷的淡的,可見了她,就什麼也說不出來,好像進了這屋子,他就只想吻她。

這回她狠狠推開他,袋子里的葯也撒了一地,她冷著一張臉問:「多少錢?」

裴知味看她一臉貞潔烈女的表情,好笑道:「不用了,也沒花幾個錢。」

他伸手拉她,又被甩開,伏苓冷笑問:「你是不用花幾個錢,我無功不受祿。」

裴知味臉上掛不住,眉頭一皺:「是你不給我電話的,這能怨誰?」

伏苓直勾勾瞪著他,冷嘲道:「不是你怕被我纏住么?」

裴知味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

「不是嗎?」伏苓蹲下身拾葯,有一盒葯落到茶几下面,她單腳跪到地上,伸手進去掏,頭側過來,正好對著裴知味,一臉譏誚,「難道你不是聽我說要去相親,以為我逼你表態,所以落荒而逃嗎?」

裴知味被她戳穿心事,卻抵死不肯承認:「我哪有?我只是——」他眉心擰擰,語氣溫和下來,試圖緩和氣氛,「我聽你說要去相親,心裡有點不舒服。」

「真的?」伏苓緊緊盯住他,他目光炯炯地回視,絕不肯在這事上落給她話柄,不想她卻笑道,「可我是這麼想的,」她一字一句道,「我當時,是有一點想逼你表態。」

裴知味張張嘴,欲言又止,伏苓笑笑,神色嘲諷,「你這麼想也正常,誰讓我自己犯賤呢,換作我是男人,我也——」她話音未落,已被他封住唇,收拾到一半的藥盒又散下去。半晌後她又垂下頭去拾藥盒,耳後幾縷頭髮被他弄亂散下來,她伸手去捋劉海,恰好掩住半張臉,低低地說:「你放心。」

他們好像就此達成某種和議和默契。

這天晚上伏苓恰好生理期。裴知味斟茶倒水伺候得很體貼,幫她灌熱水袋,陪她看電視。伏苓偎在他懷裡,像安分時的貓兒,這感覺令他很安心,她的話也讓他很放心,只是沒來由地又有些悵然。

第二天裴知味甚至去接袁鋒下班,袁鋒跟伏苓一起下樓,裴知味盯著伏苓問袁鋒:「伏小姐住哪裡,順路的話我們送她一程吧。」

袁鋒當然也很歡喜,他們在伏苓小區外的飯館一起吃飯,伏苓坐在他們對面,吃著水煮魚。

裴知味的工作很忙,胸心外科的謝主任和他父親同齡,已近退休狀態,一切疑難雜症都壓在他身上。他在這一行如今也小有名氣,如伏苓所說,種種電視或口口相傳的那些內幕也不一而足。這工作早八晚十累身累心,往往下班後什麼都不想做,什麼也不想說。伏苓的業餘生活亦很單調,上上網,看看動畫片,打打小遊戲。哪天手術安排得少,他就提前說一聲,伏苓會在下班路上買好菜,晚上一起炒兩個小菜,吃飯。

興之所至,哪裡都可以是戰場;更多的時候,摟在一起看看電視也好。

裴知味不知道他和伏苓這樣算什麼。

不是刻骨銘心生死相許的愛情,亦沒有天崩地裂海枯石爛的感覺,更談不上白頭偕老的海誓山盟。只是有空見見面,談談天看看電影,偶爾炒兩道小菜,好像隨時都可以分手,然而不見面時又會惦記。

她愛不愛他他愛不愛她,都不在考慮範圍。

只是覺得這樣的日子,如果一直延續下去,也沒什麼不好。

以前的裴知味以醫院為家,現在他心底開始生出尋常上班族盼周末的那種急切心情。

天氣轉暖的時候,伏苓說想帶乾媽做次全身檢查,老人家上了年紀,自然大病小病不斷。伏苓的乾媽姓文,裴知味叫她文阿姨,文阿姨原來吃藥總捨不得吃好的,如今聽裴知味再三保證說不費事,便也肯讓他開些好葯,只是她眼裡的惋惜,又越發濃重了。檢查時有裴知味帶著,一路暢通無阻,很多平常醫生懶得做的項目也都仔仔細細檢查清楚,就差沒拿手術刀開胸腔驗個透徹明白。

到婦科時裴知味猶豫了一下,因為邰明明在這裡,裴知味知道邰明明是很理性的人,斷不至於在這裡為難他,只是這樣見面到底尷尬。他還沒想好進不進去,邰明明恰好推門出來,喲了一聲:「什麼風把我們裴主任給吹來了?」她一眼瞥見裴知味身後兩人,立時臉就拉下來,似笑非笑道,「這是誰要看病呢?」

裴知味說明來意,邰明明馬上安排人給伏苓的乾媽做檢查,眼睛不住地梭向伏苓:「小姑娘,你要不要也檢查一下呀?」伏苓心裡機靈著呢,一看就知道這位婦科醫生來者不善,不肯被她叫小姑娘,更不肯讓她覺得自己老,笑眯眯道:「我未婚。」

「未婚女青年更應注重婦科保健,」邰明明笑得跟狼外婆似的,裴知味直想撞牆,早知道就不該從這裡經過的,平白無故被邰明明擠對,待會兒還不知道伏苓要怎麼整治他。邰明明說著就招了招手:「小阮,來給這位小姑娘檢查一下基本項目。」

話說到這份上,裴知味也不好說什麼,笑著推伏苓進去。等伏苓走遠,裴知味皺眉問:「明明你幹什麼?」

「幫你檢查清楚咯。」

「邰明明!」裴知味忍住怒氣,「有任何不滿你沖著我來。」

邰明明一肚子的火沒處撒,事情過去也有一段時間了,她不知道為什麼到這時候才想起來要生氣。除了生氣,還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理由——原來裴知味就是為這麼個小姑娘跟她分手,上次看得不真切,這次仔細打量過一番,也不知究竟有什麼好!

心裡到底不甘,邰明明不明白,裴知味怎麼就這麼容易讓人上了手呢?她和裴知味同事有些年頭,在一起是近兩年的事,因為胸心外科謝主任和裴母的撮合。能進這家醫院,要個人能力很出挑。她和裴知味屬於格外優秀的,以致在醫院裡成為異類,和他們同一級別的都奔四十去了,也就剩下他們倆還能說上話。

想想裴知味這人也沒什麼好的,既不會特意討她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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