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居安

皇帝的病越發重了,國事已經很多交由太子,當然重要的事還是要皇帝最後定奪。

盧岩謝恩順便再求賞的摺子太子已經提前看過了,因為給盧岩進爵封國公而憋著不滿的他,更加不高興了。

「父皇,這盧岩是越來越跋扈了,孩兒當時特命他帶軍進京受賞,他竟然置之不理,這是不將皇命放在眼裡啊。」太子沉容說道。

皇帝哦了聲。

「這次山西軍折損過半,他是急著回去讓這些人入土為安呢。」他說道。

太子的話便頓了頓。

這樣的話也是一個說法,不過誰會這樣想!他盧岩肯定是因為決策失誤使他陷入險地又求援不及時不滿而怒走的,這是傻子都能看出來的心思!

「這叫什麼道理?」他搖頭,不想再提這件事,接著說道,「父皇,盧岩這次封賞已經夠榮勛了……」

當初為盧岩的封賞,太子的內閣拿出的意見是因為剛升任了山西總兵,所以這次就不再升職,而是加太子少傅,蔭一子錦衣衛金事。

皇帝看了不同意,覺得太淺薄了。

太子帶著幾個內閣重臣再三給皇帝解釋,年幼歷淺,驟得高位,讓其生出驕橫之心,豈不是毀了忠良幹將……

「依著你們說這年輕就該白乾了?」皇帝一臉不解的問道。

父皇越發老糊塗了,倒像個孩子似的問一些可笑的問題,太子心內腹議,但面上恭敬不減。

「那就封侯。」皇帝說道,將摺子扔到一邊。

太子嚇了一跳,開什麼玩笑。

對於盧岩的封賞可真不是他故意壓功什麼的,這可是一干內閣文臣好好研討過的。

大家一致認定盧岩此次大功,嚇得萬餘賊奴不戰而逃,實在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悍勇之將。

但此戰也顯示了盧岩的威信,且不說他手下那似乎是層出不窮的兵將,就說那關寧等地的兵將,不待他盧岩振臂高呼,就不惜違令擁而從之,他不過是一個山西總兵而已,這也太讓人震撼了。

如果再陞官,那麼盧岩的實力必將大增,那麼……

「你們怕悍將生出驕橫之心,」皇帝看著太子以及內閣重臣,有些失笑,「難道就不怕賞功過薄,寒了忠勇將士之心?」

這個太子真不敢保證,想這盧岩的為人的確有可能,便只得和內閣再次商議,最終給盧岩封吳國公,皇帝這才滿意了。

「如今國庫虛空,他盧岩一個將士就要一百兩的安家銀子,算下來就要幾十萬兩,實在是拿不出來,再者說這也是從未有先例,今日為他盧岩開了這等先例,那來日其他將官也如此效仿……」太子皺眉說道。

「那不是好事?朕惟願滿朝武將皆是如此悍勇,朕不怕厚賞,就怕他們拿不得!」皇帝笑道,扶著扶手坐正身子。

太子語塞。

「父皇,悍勇之將是該優待,但這盧岩本性跋扈,又連戰大功,孩兒只是怕再出一個岳武穆,況且其勢越來越大,閣老們的意思是要提防其……」他沉吟一刻,低聲說道。

他的話音未落,就聽一聲脆響,皇帝將手邊的茶杯摔在地上。

太子大驚,立刻跪地。

「你是想逼他造反?」皇帝問道,「你跟那些文臣關門造了幾日就是造出來這個車?」

皇帝帶著滿滿的諷刺。

「這是哪個大臣的意思?」他冷笑一聲,「皇兒,朕建議你立刻去砍了他的頭為好,這可不是助你,而是在害你,功臣不加撫慰,反而忌憚挾制,這還是沒狡兔盡呢就想良弓藏了。」

「父皇,不是孩兒要逼他造反,實在是盧岩其心莫測不得不防。」既然已經說到這地步了,太子乾脆也撕破臉說道,「據司禮監觀這盧岩相貌鷹視狼顧,心思極深,行事又是極度狂妄,他擁兵自重,攏獲人心,四處宣揚其治下清平,引無數人爭相趨之,名曰總兵,山西境內大笑文武官員無不以其為尊,就連山西巡撫大都督等人都小心侍奉其後,何談挾制?」

太子跪行幾步,神情激動的叩頭。

皇帝沉默一刻。

「你和他有什麼過節?」他忽的問道。

太子大驚,抬頭看皇帝。

因為久病面色蠟黃,坐在椅子上如同一灘軟面的皇帝原來一如既往的睿智。

太子額上冒出冷汗。

「父皇,孩兒曾……曾……」太子一咬牙,知道這時候不得不說了,便將當初曾想搶在盧岩和李長三之前殺掉盧岩妻子的事說出來。

皇帝聽完了一陣劇烈的咳嗽,太子忙喚太醫,寢宮裡旋即一陣人仰馬翻,一直到天色黑下來,皇帝才緩過來。

「你糊塗啊。」皇帝躺在床上,對著在一旁跪著的太子,半日才緩緩吐出一句話。

「父皇,孩兒實在是懼其勢,父皇得來江山時日尚短,且天不開眼,又患病如此,孩兒心裡實在是怕……」太子跪行過來,顫聲說道,「孩兒並非是容不下他,而恰恰是想要容他……」

皇帝想要說什麼卻又被一陣咳嗽賭上,只得作罷。

「那次他只怕已經懷疑,偏這次山西軍又遭如此重創,他心裡必定嫉恨孩兒。」太子接著說道。

「不會,這次的事他不會嫉恨。」皇帝喘氣說道。

「父皇。」太子忍不住提高聲音,「您為什麼就是非要這般維護盧岩!到底誰是您的兒子!」

皇帝看向太子,已經渾濁的雙目中閃過一絲冰冷,看的太子不由渾身發顫垂下頭,他垂下頭,露出微微發白的兩鬢,皇帝的眼神又軟下來。

「朕得你們弟兄十個,生下來就夭折了三個,餘下的又被那毒婦使人下了殺手,接連而亡,千護百佑裝瘋賣傻才保的下你一個,卻是護的太過了……」皇帝喃喃說道,與其說給太子聽,不如說是說給自己聽,他的聲音很小,小的太子聽不到,他說這話,想要抬手扶一下近在身前的兒子,卻最終無力長嘆一聲而放棄。

室內一陣沉默。

過了許久皇帝緩過一口氣,說道,「盧岩此人很簡單,只要你肯信,他便可信。」

太子抬頭看他,眼中皆是異議。

「那件事他不知道,你就當沒發生過,至於此次的事,我說過,此時戰事無情,你也無須在意。」皇帝接著說道。

「父皇,現在不是我想不想,而是他怎麼想。」太子說道,面帶幾分不耐煩。

「我說過,你怎麼想,他就怎麼想!」皇帝提高聲音喝道。

太子被喊得一愣。

皇帝卻又一陣咳嗽,太子好一番撫慰。

「你如果時時刻刻提防著懷疑著他,他自然察覺的到,如果察覺到,便自然也要懷疑提防你,如此不該生的心便會生,所以你要放下,只有你放下了,他便不會生疑,也不會生異。」皇帝喘著氣,用力說道。

太子懂了,但還是有些將信將疑,這行嗎?

「盧岩這個人,只要可信,便可用,你切記切記。」皇帝看著太子鄭重說道,「外虜未滅,內寇末靖。」

太子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了。

「殺了盧岩,大周會危險,但如果……」皇帝看著他,一字一頓道,「如果你一直對他這種心思,不殺盧岩,大周也會危險。」

太子看著皇帝,皇帝面色痛苦,不知道是在對抗病痛,還是在抉擇什麼。

「父皇,孩兒該如何?」太子問道,握住皇帝的手,帶著幾分惶急不安。

「切記安撫為上,用心籠絡。」皇帝終於緩緩說道,「此等良將,暫不可缺。」

暫不可缺……太子眼睛一亮卸下心中重擔一般鬆了口氣。

所以說自己還是皇帝的親兒子,他還沒糊塗到養子飼虎的地步。

一個月後,朝廷對於山西總兵盧岩的請賞摺子做了批複,准戶部撥銀五萬兩,另將追擊韃子所獲的人口財物一併給予山西,免山西軍戶三年屯糧。

盧岩上摺子謝恩,新年的腳步臨近,漸漸驅散了失去親人的悲痛,隨著皇帝的獎賞,山西又多了幾萬的人口,再加上聞訊趕來求生路的民眾不計其數,密密麻麻的湧入山西各個城鎮,吳國公山西總兵盧岩命各地妥善安置,不可驅逐。

「只要有人,一切都能重來。」盧岩對站了滿滿一堂的屬下,再次重申這個理念。

他說這話,環視堂內,見堂內所坐多了很多生面孔,這些生面孔帶著升職的喜悅,也帶著終於成為盧岩心腹的激動。

盧岩似乎看到眼前貴子、付老三、謝四娘等人的面龐含笑一一滑過,他不由閉了閉,征戰就是如此,新舊交替,世事難料,不知道下一次再睜開眼,又是怎麼樣的變化。

「好了,大家都到齊了,來聽王先生安排一些事體。」盧岩收回傷感的情緒大聲說道。

低聲交談的大廳里立刻安靜下來,看著那個一年四季扇子不離身的王墨站出來,指揮這兩個文吏展開一張大紙。

「這是我們文書房新安排的幾件要辦的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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