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隱疾

山西的兵馬已經在天邊化作一黑點,送行的人大多都已經迴轉。

陳清和那文士依舊站在原地。

「都說小爺您和那盧岩有奪妻之恨。」文士低聲笑道,「如今看來,真是再好不過了。」

如果不是因為這一層原因,怎麼能輕易的避重就輕騰轉挪移化解了這夫妻二人的疑問,將這件既有可能說不清道不明的私密之事化為烏有。

陳清吐了口氣,面色沉沉。

「到此為止最好。」他沉聲說道。

文士神色凝重。

「將這事如實的告訴殿下。」陳清說道。

「這樣啊,不如就說盧岩搶在咱們前邊就罷了。」文士遲疑一刻低聲說道。

要是詳細的告訴上邊,尤其是引起了那盧岩的猜疑,這事情就不簡單了。

「殿下應該知道,這樣對殿下也是個警醒。」陳清說道,一面再次看向天際。

哪裡已經空際一線。

盧岩懷疑了質問了,雖然事情被掩下,但這必須讓那人知道,雙方都警醒一些,也許反而是好事。

因為顧忌劉梅寶和孩子們的身體,盧岩他們走的很慢,而且盡量的趕到城鎮住宿,有時候還會在一個城鎮里歇腳,正月里趕上廟會集市很多很熱鬧,一家人還會去逛逛。

每到一個地方,這隻攝人的軍隊就會引得當地官員受驚不安。

所幸這些軍隊都在城外紮營,軍糧草料也不向當地索要,這一點讓當地的官員大戶很是高興,盧岩的軍隊不來索要,他們反而親自送過去,親身感受這隻軍隊軍紀嚴苛,絲毫不騷擾當地民眾,一路行來得到的讚揚越來越多。

「河東府啊好地方,好地方來好風光,到處是莊稼遍地是牛羊……」

「我是山西兵,愛護老百姓……」

沒經過一個地方,當地便會漸漸的流傳開一些從未聽過的小曲,不用說,這又是王墨的招人大業。

要人,要人,要多多的人口,有了人口才有更大的發展。

王墨的這個信條已經灌輸到每一支出征的隊伍心裡,然後撒播到他們所到之處。

「這個好不好?」

「這個燈籠給柔兒掛床前一定好看……」

在熱鬧的集市上穿行,盧岩拉著劉梅寶的手,嘴裡的話都沒停過。

他轉過頭看著劉梅寶。

他看過來,劉梅寶便對他笑了笑。

「好,你喜歡就買吧。」她說道。

「梅寶,你喜不喜歡?」盧岩停頓一下,看著她問道。

「我啊,喜歡啊。」劉梅寶笑道。

她笑盈盈的,一如以前,但又不同於以前,盧岩看著她,她似乎很開心,又似乎根本不開心,自從團聚之後,一開始還不怎麼樣,現在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劉梅寶抬頭看著盧岩指的花燈,眼神有些渙散迷茫旋即疏離的移開視線。

沒錯,是疏離,盧岩終於想到這個感覺。

是他們分開太久了,她已經不喜歡他了嗎……

「梅寶……」他看著她,只覺得酸疼從心底蔓延全身。

劉梅寶沒有注意他,慢慢的向前走去,直到被盧岩拉著的手一拽,才發現自己的男人沒有走。

「走啊,」她含笑看著他說道,「怎麼了?」

「梅寶……」盧岩看著她張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你累了吧?要不咱們回去?」

「好啊。」劉梅寶順從的點點頭答道。

盧岩夜裡一直警醒著,最近盧舫夜間噩夢中驚醒哭鬧越來越少了,但他還是會習慣的醒來。

身邊的兒子安靜的睡著。

盧岩鬆了口氣,他又越過兒子去看裡面劉梅寶。

劉梅寶卻在這時猛地坐起來。

「梅寶?怎麼了?」盧岩嚇了一跳,忙低聲問道,「要喝水嗎?」

「這是哪兒?」她啞著聲音問道。

盧岩愣了下,忙說了名字。

「我們在客棧,明天起程。」他又輕聲的補充一句,伸手握住劉梅寶的手。

屋子裡燒著兩個爐火,被子也是上好的棉被,但盧岩握住的手卻是冰涼。

「哦。」劉梅寶怔怔的吐了口氣,似乎這時才回過神。

「梅寶,」盧岩只覺得嗓子火辣,「沒事了,我在這呢,你安心的睡吧。」

劉梅寶又哦了聲,躺下了,沒有再說話悄然無聲。

但盧岩似乎能看到她在睜著眼,屏著呼吸,提防著暗裡的追蹤搜查,準備著危險來臨的那一刻護著孩子逃生。

「梅寶。」盧岩沙啞著嗓子低喚一聲。

劉梅寶果然沒睡,她嗯了一聲。

「你別怕,我在這裡呢。」盧岩再次說道。

「嗯。」她說道,然後又補充一句,「我知道。」

她翻個身面向里去了。

盧岩沒有再說話,看著床裡面裹在被子里小小的側著的身影。

他記得一次寧寶華喝醉了悲春傷秋的時候說過一首詩,具體的詞句他不記得,但大意好象是人有些傷是看不到也摸不到的,叫心傷。

身處險境身為母親她表現的堅強無比淡然無比,其實內心裡的惶恐不安驚懼比孩子們少不了多少,壓制著掩藏著拚命的忽略著終是積攢成魔。

他想起很小的時候,爹娘死了,兄弟二人餓的受不了,一起去偷隔壁村子大戶家的糧食,然後被發現了,他們兄弟二人在黑夜裡狂奔,身後舉著火把的人以及狂吠的狗,他們親眼見過被這家人的狗追上咬死的慘樣,當時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被抓住,不能被抓住,他跑啊跑啊。

直到現在偶爾做夢還會夢到這個場景,無休無止的跑,耳邊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聲,心被恐懼攥成一團,身子千斤重,但卻停不下來了。

盧岩起身將柔兒睡的小床搬過來擋在床邊,再將盧舫向外移了移,然後躺在了劉梅寶身後。

當他伸手抱她入懷時,劉梅寶有一瞬間的僵硬。

「梅寶,我在這裡,我陪著你,你別害怕。」他貼著她的頭低低的說道。

劉梅寶嗯了聲,僵硬的身子慢慢的軟下來。

但是盧岩知道她這一夜其實還是幾乎沒睡。

這樣的狀況越來越多,白日里劉梅寶笑語晏晏,一切如常,但深夜驚醒的次數越來越多,一開始盧岩抱著她還能勉強睡一會兒,到後來便是再無法入睡。

「梅寶你心裡難受就說出來。」盧岩緊緊握著她的手說道。

快要出正月了,天氣依舊寒冷,尤其是臨近山西境的時候。

北風在窗外呼嘯,劉梅寶擁衣坐在火爐前,她驚醒之後便無法入睡乾脆坐起來,聽了盧岩的話,面上顯得有些煩躁。

「我心裡不難受,我有什麼可難受的,你別總這麼說,你去睡吧別管我。」她皺眉說道。

盧岩沒有再說話,只是握緊她的手,坐過來讓她靠近自己的懷裡。

漆黑的夜裡跳動的爐火照應著兩個人的臉。

自從和盧岩重逢後,她就察覺自己不對勁了,只是覺得是大悲大喜後的情緒問題,過一段就好了,沒想到會越來越嚴重。

「我覺得我是病了。」劉梅寶的情緒緩和下來,她看著盧岩說道,「找個大夫瞧瞧吧。」

「我不該這麼急著趕路。」盧岩將她攬緊,自責的說道。

「跟這個沒關係,我想,我是心病。」劉梅寶低聲說道。

「梅寶。」盧岩握緊她的手,親著她的額頭,「你怨恨我說出來,不要忍著。」

劉梅寶笑了笑。

「我真不怨恨你。」她低聲說道。

盧岩看著她。

「也許這才是最糟糕的。」她抬頭看了他一眼。

盧岩看著她一時不明白。

不怨恨……不對嗎?

他想不明白看劉梅寶又低下頭,靠在自己肩上閉目,便也不再開口問,在心裡默默的想著她的話。

一夜就這樣過去了。

聽說要找大夫,趙老漢夫婦嚇壞了,圍著劉梅寶幾乎要掉眼淚。

「娘,沒事,」劉梅寶笑道,一面逗著柔兒玩。

柔兒已經能圍著褥子等物坐一坐了,雖然歪歪扭扭的。

「就是晚上睡不好,讓大夫瞧瞧開個葯吃吃。」她將柔兒扶正說道,並沒有隱瞞自己的病情。

說這話時,盧岩引著大夫來了。

「太太覺得怎麼樣?」大夫切脈之後,一面觀察劉梅寶的氣色一面問道。

「也沒什麼,就是晚上不能睡,也不是不想睡,就是睡不著。」劉梅寶含笑答道。

柔兒圍坐的膩了,咿咿呀呀的要起來,劉梅寶便將她抱在懷裡。

柔兒好奇的打量大夫。

盧岩的軍隊中都有軍醫跟隨,此次跟隨盧岩出行的是盧岩軍中最好的軍醫。

「如果睡著怎麼驚醒的?」大夫沉吟一刻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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