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不棄

他的媳婦在哪裡?

這麼久過去了,雖然身邊的人口上不說,其實心裡都已經認定劉梅寶和盧舫不在人世了。

哨探幾乎跑遍了整個湖廣,那些鹽商藥商也尋遍了南邊所有的藥鋪藥行醫館,始終沒有劉梅寶的蹤跡。

一個懷孕的婦人還帶著一個四五歲的孩子能活下來的機會簡直太渺茫了。

李長三的地域,兵匪交戰,亂民成災,那些哨探遞迴來的消息簡直讓所有人都驚訝不已,他們以為他們這裡受韃子騷擾已經很慘了,沒想到外邊更慘。

很多村莊大多一空,餓莩遍野,骸骨縱橫,各樣倒斃的人比比皆是,吃人肉的事已經隨處可見。

幾波哨探都解救了被當做口糧吞食的弱女子婦人兒童,王墨得知後忍不住吩咐這些哨探,甚至那些鹽商藥商也得到吩咐,將河中府平陽衛太原府等地的好日子不動聲色恰到好處的描述,於是不知不覺的中盧岩下屬的幾個重地又引來了災民潮。

師爺第一個察覺,連夜奔來跟王墨大吵,最後毫無讀書人氣度的廝打起來,盧岩聽到消息,問清因由大怒,如果不是師爺及時攔住,只怕當場就砍死了王墨。

饒是如此,王墨的一條胳膊也被折斷了。

他的目的就是找妻兒,而不是讓王墨這個時候還夾帶私貨,不管出發點是什麼,這種夾帶私貨很容易就暴露了目標,只要有心人必定能發現他盧岩的人出現在地域內,那麼很自然便能猜到他們極力想隱瞞的事實,那麼才平息的盧太太被劫持的事件便又要掀起來,那麼可想而知,盧太太這一大塊鮮肉會引來多少虎狼,這是盧岩絕不想看到的事。

王墨不僅斷了胳膊,還被罰了俸祿,被關在家裡閉門思過,和他打了架的寧寶華去看他。

「你知道我大周富饒之地眾多,但如今蒼生卻如此困頓,活得不如豬狗,這都是因為當地官員治理不當,只顧斂財享樂,只有大人……」王墨雙眼放光的說道,「只有大人不一樣,只有歸於大人治下,百姓才能安享太平……」

寧寶華看著他哼聲冷笑。

「你是說大人擴充的地盤越大,大家便越能水漲船高吧?」他說道。

王墨看著他笑了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眼中閃著精光。

「不過,我得告訴你,如果沒有了太太,大人便什麼都沒有了。」寧寶華站起身來,看著他認真的說道,「大人什麼都沒有了,你,我,大家,現在的一切便都沒有了……」

王墨神情一怔,閃爍眼神退去,面色鄭重起來。

「可是,你覺得太太她還能……」他嘆了口氣緩緩說道。

寧寶華打斷他的話。

「她能。」他一臉堅定的說道。

那個婦人他認識那麼久,從落魄的罪民之後到人人敬畏的將官太太,不管什麼身份地位,她都能讓自己好好的活著。

是的,盧岩堅信,他的梅寶一定還活著,等著他來接她。

她答應的,會等著他,便一定會。

「梅寶呢,梅寶來了沒?」劉大老爺拔高的聲音打斷了盧岩的走神,他的手還緊緊拽著盧岩,似乎怕他跑了。

「她剛生了孩子,在家靜養。」盧岩淡淡說道,看著劉大老爺,又補充一句,「這是我們第二個孩子。」

劉大老爺被他看穿心思,臉微微紅了下,如果不是盧岩從龍之功混的風生水起,他哪裡記得他們家還有一個叫梅寶的姑娘,更別提生養了幾個孩子。

「男孩女孩啊?」劉大老爺咳了一聲,又解釋一般嘟囔,「離得這麼遠,我們沒人沒關係的也沒法子去打聽個信,你們怎麼也不傳個信來……」

絮絮叨叨的,盧岩不耐煩的皺眉。

「……你什麼時候回去,我收拾收拾和你一起過去看看她……」劉大老爺接著說道。

盧岩猛地甩開他。

「她身子不好,大夫說要靜養,你們別去,省的她見了心情不好。」他說道。

劉大老爺氣的差點栽倒。

這邊已經有不少官員過來,因為盧岩的身份,大家都有意無意的投來視線,而這盧岩說話聲音也不知道注意點,這句話一出口不少人都聽到了,頓時神情都豐富多彩起來。

「你,你怎麼說話呢!」劉大老爺又氣又急結結巴巴又要去拉盧岩的衣袖。

「離我遠點。」盧岩忽的暴怒喝道。

別說劉大老爺嚇得蹬蹬後退幾步,一旁經過的官員都嚇得哆嗦一下。

盧岩接過親兵牽來的馬,翻身上去縱馬而去,身後親兵跟隨,一眾人呼啦啦的遠去了。

「哎呀我可憐的兒啊。」劉大老爺忽的撫掌大悲,「竟然女婿不讓探視,你爹娘死得早,你也沒個依仗,也不知道過的好不好,我的兒啊……」

他哭罵著掩面疾步而去,留下一眾人在原地議論紛紛。

陳清站在人後,微微皺起眉頭。

她,過的不好嗎?

劉梅寶最近過的還不錯。

官兵進城了,朝廷重新控制了這個城鎮,逃難的人陸陸續續的回來了,民眾的生命力是極強的,短短時日,商鋪便開門了,日子開始恢複如常。

「城投變化大王旗,管它東南西北風,只要老婆孩子熱炕頭。」劉梅寶坐在門邊,看著街上走過的人,一面胡亂感嘆。

「娘,我寫完了。」盧舫說道。

劉梅寶轉過身,看著坐在小桌上碰頭寫字的盧舫和鐵勺。

盧舫高高舉著手,面前的不知道從哪來翻出來的半張紙上寫滿了字。

劉梅寶走過去,認真的拿起來看了,這是從賬本上撕下來的未用完的半張,一面寫了字,另一面還沒來得及用,就因為生意做不下去而被拋棄了,這些日子趙老漢夫婦修補房子讓它們得以重見天日。

劉梅寶雖然出了月子,但帶著小孩子,也做不得什麼活,便負責照看盧舫和鐵勺,順便教他們寫字。

「能識字啊?」趙老漢夫婦很是驚訝,這年頭能識字的人可不是一般人家,尤其還是個女人家。

但他們沒有多問什麼,高高興興的囑咐鐵勺跟著姑姑好好學字,將來能當大官,吃香的喝辣的。

鐵勺握著有些禿毛的筆,臉都皺成苦瓜,半張紙上歪歪扭扭的才寫了一行。

「鐵勺寫的也不錯,寫字呢慢慢來,不著急。」劉梅寶也看他的,笑著說道,又指著鐵勺寫的其中一筆,「這個筆畫鐵勺寫的真好看……」

其實對於書法劉梅寶也沒什麼造詣,不過是順口胡說罷了,但對小孩子來說卻是得了金山銀山一般高興,原本愁眉苦臉的鐵勺立刻笑的嘴咧到耳根。

盧舫在一旁撇了撇嘴。

旁邊傳來嬰兒的吭吭聲,劉梅寶還沒動,盧舫就嗖的站到了搖筐邊。

「娘,妹妹醒了。」他喊道。

劉梅寶笑著過去,看著搖筐里正晃動著頭和手努力睜開眼的女兒。

兩個多月的時間瘦瘦小小的女兒已經長了好些,雖然依舊比不上同齡的嬰兒們那樣,但劉梅寶已經滿意的不得了了。

嬰兒醒來,晃動一陣頭手腳,便開始吭吭的找奶吃,蹭來蹭去將裹著的包被被角含在了嘴裡。

「柔柔,這可不能吃。」盧舫忙伸手小心的拉下被角。

這個孩子的小名,劉梅寶喚她柔柔。

盧舫嫌棄這個不好聽。

「小姑娘都是叫花啊紅啊什麼的。」他小大人模樣的嚴肅說道。

劉梅寶抱著他笑。

「你叫蛋兒,取諧音丹丹,妹妹叫柔柔,取諧音肉兒,這都是娘和爹的最愛。」她低聲說道,為了防止不經意的說漏嘴,他們母子單獨在一起時,也很少提起自己的真名字,「這是咱們的秘密,只有咱們兩個知道,等妹妹大了些,咱們再講給她聽。」

盧舫高興的同意了。

「等爹爹找來了,咱們也告訴他。」他又補充道。

這話讓劉梅寶心裡又酸又澀,她重重的點點頭。

這麼久了,他還在找她們嗎?是不是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一定會很傷心吧?

給女兒餵過奶,劉梅寶思付一刻,將孩子包起來準備出門。

「又去官府?」趙老漢停下手裡的活問道。

「上次去了沒找到人,我想再試試去。」劉梅寶笑道。

「要是想捎信找人,還是找別的法子吧,那官府哪裡管咱們這些小民的事。」趙老漢搖頭說道,「你可小心點,別被人打了。」

說著還是不放心,大手在身上抹了兩下。

「讓你娘陪你去。」他沖屋子裡喊趙娘子,「我在家做飯。」

趙娘子應聲從屋子裡出來了,劉梅寶再三推辭,趙娘子還是堅持要跟去。

「柔兒還小,你抱著她亂跑,那些官府的大爺都是凶煞煞的,輕則罵重則打,推推搡搡的,傷到你們怎麼辦?」她說道。

聽說她們要出門,和鐵勺在門前玩的盧舫堅持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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