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如何

盧岩這幾天過得日子,是地獄一般的日子。

就在劉梅寶帶著兒子離家後,他便一腳踹開了總兵府的大門。

那個送人來的男僕其實並不是總兵大人的家僕,而是總兵署的雜役,人聰明伶俐,頗得重用,當時正翹著腿跟幾個手下炫耀自己得了哪家大人的賞,哪家大人的手下請自己去吃酒,正說的熱鬧,被尋來的盧岩一腳踹到在地,幾乎昏死過去,半死未死的又被盧岩拎起了幾個耳光打的掉了半嘴的牙。

如不是總兵大人那邊聽到消息過來解圍,只怕就要被當場打死了。

「我跟你無怨無仇,竟然如此害我。」盧岩紅著眼怒罵。

他神情凶神惡煞,一副要把這人生吞活剝的樣子,嚇的那男僕痛哭流涕幾乎失禁。

冤枉啊,這些官妓尤其是那些新鮮的官妓,可都是難得的尤|物,多少人家搶都搶不到,他好心給他送去一個,沒有打賞到罷了,怎麼惹來如此的仇恨,真是沒天理了。

「……那官妓曾服侍過你,近日說有了身孕,他們也是好心,想你從來不讓官妓近身,如今這個必然是極其歡心才如此,稟告了我,我便讓人給她贖身脫籍送與你,總不能讓你的血脈流落吧?」總兵大人問清緣由,有些哭笑不得,對於事情也明白了個大概。

總兵大人看著盧岩有些意味深長,人都說這盧岩懼內,他一直沒當回事,因為也見過那盧岩的妻子,是個文雅溫和的婦人,再加上又是官宦出身,怎麼會是那等不知事體拈酸吃醋的粗俗婦人,想必是這盧岩年輕穩重,潔身自好,也為了避免各方關係,所以才如此。

今日看來,也許傳言還真是那麼回事,再一打聽,那盧岩的妻子帶著兒子回娘家去了,心裡便篤定了。

看來這官妓被送到家,後院著火了,這盧岩不敢對老婆強硬,一腔火氣全撒到這裡來了。

有了身孕這句話讓盧岩差點暈過去,如果說先前是心躁神怒,此時便是遍地發涼,如墜地獄。

完了……

他心神俱喪失魂落魄的回到家。

「大人,我們去宰了那狗腿子,害大人如此。」貼身親衛張順義憤填膺的說道。

跟別人有什麼關係,就如劉梅寶所說,這不是人的事,是事的事。

說到底,跟那些人有什麼關係,如果他沒做這件事的話,哪裡會有今時之事。

「下去吧。」他頹然無力,屏退親隨,只想一個人靜靜。

整整在屋子裡不吃不喝的關了一天一夜,闔府上下心驚膽顫。

管家半步不敢離開窗戶,似乎只怕這男主人一時想不開摸了脖子或上了吊,待閃過這個念頭,他又哭笑不得。

這種因為蓄養姬妾家宅不寧的事他也見多了,但那都是婦人們一哭二鬧三上吊,這還是頭一次擔心男主人的,別說這事不能傳出去,就是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

「大爺,那……那女人怎麼辦?」有僕婦小心翼翼的來請示。

女主人甩手走了,男主人發了狂一般,那個引起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反倒沒人管了,僕婦們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處置,敬著是絕對不可能了,但扔著怎麼個扔法還得有人來給掌握個度。

管家還沒答話,屋門開了,盧岩走出來。

「那個女人在哪?」他問道。

遲曉梅已經在這個屋子裡呆著很久了,這期間沒有人送飯,好歹桌子上的茶壺裡有水,她戰戰兢兢的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來安撫一下幾乎被嚇斷了的神經。

她怎麼也沒料到會是如今這個局面。

要是換做大眾的作法,如果女主人容不下自己,那隻會千方百計的趕自己走,哪有自己甩手離家的,不過是一個官妓而已,又不是正經抬進來的。

想到這個,遲曉梅只覺得滿腹的委屈,眼淚便再忍不住如雨而下。

不過是想求條活路而已,至於這樣對自己么……

門外傳來腳步聲,遲曉梅有些害怕的縮在牆角,是要來處理掉自己了吧?

這一步走錯了吧?早知道她還不如留在營中。

門被推開了。

「大人請。」僕婦的聲音響起。

遲曉梅眼睛不由一亮,看著那個高大的男人走進來。

光明交替,看不清他的面容。

「大人……」遲曉梅立刻跪下去,叩頭哭泣,「都是奴婢的錯,請大人責罰奴婢。」

「不許哭!閉嘴!」盧岩吼道。

別說遲曉梅,連其他的僕婦們都嚇的一個哆嗦,屋內頓時寂靜無聲,只有惶急的呼氣聲。

盧岩幾步扯過一個椅子坐下來,看著地上跪著顫成一團的女人。

「什麼事都沒有,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他忽的說道。

遲曉梅打個打哆嗦,有些恐慌的抬頭,一臉慘白……

「不行,她那麼聰明,怎麼會信……」盧岩又說道。

原來是自言自語,遲曉梅將跳到嗓子眼的心又放回去。

「她信我,只要我說,對,只要我說沒有,她就會信的。」盧岩一捶桌子站起來,眼睛閃亮說道。

但旋即他又頹然坐下來。

「我騙她,騙自己,她信了,我信了,這事就真的沒發生嗎?」他喃喃自語,大手用力的搓臉,如此的用力,似乎要搓下一層皮來。

「大人,就這樣說吧,太太信你,你就這樣說吧。」一個僕婦跪下說道,聲音有些哽咽,「太太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然……」

要不然這事真的就過不去了。

盧岩怔怔不動,一雙手交叉在身前相握,發出咯嘣的聲音,似乎骨頭都要自己捏斷了。

「這女子,你且聽我一句,見了咱們太太,你就一口咬定與大人沒有關係,那一日只是在屋內服侍大人用茶,並沒有近身,是大人喝醉了記不得,是那總兵府自作主張將你送來做使喚人的,並沒有其他的想法……」僕婦轉身對那女子說道。

女子雙目驚恐的聽著,咬著嘴半句話不敢說。

「……如是這樣,也算是皆大歡喜,給你脫籍贖身還你自由……」僕婦接著淳淳誘導。

「是,是,但憑大人吩咐,奴婢一定遵命,讓太太消氣。」女子神情變幻連連叩頭道。

盧岩卻在這時站起來。

「有什麼用,有什麼用……」他喃喃說道,面上滿是頹敗之氣,「她怎麼會信,她不會信的,她信我,我已經對不住她,再去騙她,她那麼聰明,怎麼瞞得過她……」

他說這話向外走去。

「大人,」僕婦跪下死死拉住他的衣角,「你們還年輕,這兩口子過日子長的很,哪有不遇到些個事,都能過去的,忍一忍讓一讓就過去了,可不敢說喪氣,該騙的時候就得騙,該哄的時候就得哄,日子都是這樣過下去的……」

「可是有孩子了,有孩子了,再騙也騙不過的。」盧岩喃喃說道,只覺得眼睛澀疼,似乎是有眼淚堵著流不住來,憋得半個頭都疼的厲害。

有了?僕婦們皆是大驚。

拉著盧岩衣角的僕婦手一松,盧岩走了出去。

「這可怎麼辦?」其他的僕婦低聲說道。

「竟然有了。」大家嘆氣,又是焦慮。

不由都回頭看那還跪在地上的女子,女子瑟瑟發抖,越發顯得羸弱嬌楚。

「姑娘起來吧。」便有僕婦遲疑一刻,過去說道。

有孩子了,這事就不好說了……

看她這樣,遲曉梅眼中閃過一絲光亮,但很快掩去,遲疑惶恐的搖頭,不敢說話也不敢接受這僕婦的好意。

「你做什麼呢?」有僕婦喊道,瞪眼看那說話的僕婦,「李媽媽,你的眼皮怎麼這麼淺?」

被喚作李媽媽的僕婦神色尷尬。

太太前腳出門,她後腳就討好新人了?

其他僕婦看向她的神情也不好了。

「我,我這不是……」李媽媽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又羞又慚,抬手打了自己一個耳光,「我沒那個意思,我就是覺得孩子……」

提到孩子,大家都再次看向那女子。

遲曉梅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不由挪動了下身子,讓自己跪的挺直一些。

「孩子又怎麼樣,沒有大人就沒有孩子。」一個僕婦咬牙低聲說道。

她說罷抬腳就去追盧岩。

她說的話很低,聽到人不多,遲曉梅更是沒聽到,她跪的時間長了見始終沒有人來勸,便自己站起來,悄悄的往桌子跟前走動。

這時一個一直沒說話在看著遲曉梅的僕婦,慢慢的皺起眉頭。

「孩子?」她自言自語道,不由走進去幾步,盯著遲曉梅看,左看右看圍著看,似乎要看出一朵花來。

遲曉梅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停下腳借著哭泣掩住臉。

「什麼孩子!」那僕婦忽的大聲說道,伸手一指她,「你還沒破身子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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