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更替

正月的京城,往日正是最繁華熱鬧的時刻,此時卻是如同空城,街道上垃圾雜物堆積,一家家店鋪門面敞開,被打砸哄搶後的余火還沒熄滅,一旁泥水雪水混雜中露出半張紙,上面的黑字化了半邊,但依稀還能看清余留的是「…… 開了大門迎唐王,唐王來時不納糧……」

「人說那唐王有十幾萬的人馬……」

「……家裡的糧食吃光了……」

「……就是不待被唐王人馬殺死,也要餓死了……」

「我聽說唐王人馬都不殺人的……」

「噓,你胡說什麼呢,想死啊……」

每一個緊閉的門戶後似乎都有竊竊私語傳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街上漸漸有人馬疾馳的聲音,伴著一聲聲的宣告李賊大敗,這話在一個多月的時間裡說過好幾次了,要不是一開始信了這話,很多人也不至於被困城中,想著這天子腳下怎麼也是最安全的地,沒想到等察覺不妙時,再想逃出城就晚了。

宣告喊了一天,街上還是鬼影子也沒一個。

一直到第二天,宣告再一次響起,才有人試探著出來看。

然後消息就傳開了,位於城門的民眾還傳來了詳細的描述,他們被抓壯丁上城門,從城牆縫裡看到那些圍城的賊寇狼奔豕突的情景。

第三天,站在城門上,就能看到城外逐漸靠近的軍隊,這些大軍或掛著王周章趙盧姓氏的旗幟或掛著河東平陽老營堡等隸屬的旗幟,但統一表明這是朝廷的人馬。

消息同樣傳到了山西,劉梅寶卻沒有鬆口氣。

她的手指撫過桌面邸報,上面簡單明白的寫朝廷犒賞這些軍隊,但卻禁止他們進城。

正頭戲才剛剛開始啊。

自從正月初十後,盧岩便再沒有單獨的書信來,劉梅寶將所有的邸報翻了一遍,叫了師爺過來。

「他現在在哪裡呢?」她直截了當的問。

「京城啊。」師爺說道。

「是你傻啊還是我傻啊?」劉梅寶瞪眼說道,「邸報上說追賊北渡灑州、徐州,這追是誰追的?」

我傻……師爺哼了聲。

「太太聰明。」他說道,說罷又肅容教訓大人在外征戰繁忙,哪有時間事事向婦人稟告,且軍機要事事關重大。

「行了行了,我就是問你一句印證下猜測,我又沒說什麼。」劉梅寶被他嘮叨的頭大,擺手送客。

山西兵擋在城外沒幾日,就傳來了追擊李賊的山西河東軍大敗的消息,東南方忽的又冒出來好幾股李賊部眾,讓才鬆了口氣的京城頓時又炸了窩。

在幾天後又一次擊潰李賊部眾消息傳來後,山西兵以護衛天子的名義進城了。

這個消息傳到河東時,已經出了正月了。

二月初十,是河東堡舉辦春耕祭祀的日子,去年一共開墾荒地三千畝,今日抽籤分給尚未有土地的軍戶。

日常練兵的校場上擠滿了歡笑的人們,孩童們鑽來鑽去,根據人口大家正在領取自己的土地以及耕牛。

總體來說還是人多地少,所以只能採用抽籤的方式以示公平,抽籤儀式由劉梅寶親自主持,在她身旁還有奶媽抱著盧舫。

五個月的盧舫養的白胖,穿著一身紅襖,劉梅寶還在他的眉心點了一點紅,打扮的如同善財童子一般。

「讓老漢托托少爺的福氣……」第一抽籤的是個老漢,誠惶誠恐的跪下說道。

劉梅寶笑著便親自抱過盧舫。

「是好地還是薄地,就看天命嘍。」她笑道,引導著盧舫的小手伸進箱籠里抓出一團紙。

「河東,三區五列。」師爺笑呵呵的從盧舫的小手裡拿過紙團,展開念道。

三區是臨近水渠的好地方,那老者一家頓時大喜,紛紛叩頭。

劉梅寶笑著抱著盧舫退後,讓抽籤進行下去。

「太太,天冷,早些回去吧。」師爺說道。

劉梅寶嗯了聲,看著那些抽中的軍戶歡天喜地,沒抽中的軍戶一臉的艷羨,但不管如何每個人都是帶著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憧憬熱情,她不由看向京城的方向。

該結束了吧?

二月十五,皇帝因李賊時間受驚嚇染病。

二月十七,太后攜皇帝移居西苑靜養。

二月二十,太皇太后懿旨晉王承大統。

二月二十三,晉王聞召大哭辭而不受,出京奔回山西。

二月二十六,太皇太后再下詔,另太傅大人率數十位官員追晉王跪求呈業。

三月初一,晉王進京。

接下來欽天監選日子,登基,改年號,又大赦天下,安撫民眾,一系列的事做下來就到了五月了。

盧舫已經能被架著打立正了,而且對於這個遊戲樂此不疲。

「舅媽,你快別讓他鬧騰了。」劉梅寶親自端了茶過來,「仔細胳膊疼。」

看到劉梅寶過來,小船在宋三娘懷裡就不安生了,張著胳膊沖她依依呀呀。

劉梅寶放下茶杯接過他,他便揪著劉梅寶的衣領向外夠。

「一刻也不願意在屋子裡呆著。」知子莫若母,劉梅寶笑道。

「還不是你幾個月就帶著他在外邊跑,都跑野了。」宋三娘嗔怪道。

因為不願意冷落孩子,這些日子劉梅寶盡一可能把盧舫帶在身旁。

「也黑了也瘦了……」宋三娘帶著幾分心疼摸著盧舫的臉說道。

盧舫哪裡知道自己被人關心,一心要鬧著出去,抬手亂拍劉梅寶的肩頭催促,被劉梅寶在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去吧。」她這才將孩子交給早已經等候的奶媽僕婦,看著她們熱熱鬧鬧的出去了。

「沒說什麼時候回來?」宋三娘子問道,「我聽說是要留在京城了?」

晉王登基為帝,但接的是個爛攤子,北邊韃子虎視眈眈,南邊反民如雨後春筍,朝廷人員調動,以及各路手握重兵的將官震懾於拉攏,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所以晉王親信的山西兵並沒有即可返回,而是留在京城聽命調派。

「在禁衛軍幫忙,只是暫時的。」劉梅寶答道。

「那就是還會回來?」宋三娘有些失望,按理說盧岩的功勞可不小。

「我就怕他回不來呢。」劉梅寶說道。

「你又亂想什麼呢,他是那樣的人嗎?」宋三娘瞪了她一眼訓斥道。

皇帝眼中的功臣,年紀又輕,將來畢竟前程無量,定然有好些權貴拉攏,又獨自在外這麼久,處的地方花團錦簇富貴溫柔……

劉梅寶哈哈笑了。

「舅媽你想哪裡去了,是你擔心吧,我才不擔心呢。」她笑道。

宋三娘橫了她一眼。

五月的天已經有些熱了,夜晚開了窗,點亮的燈引得飛蟲撲過來,僕婦忙小心的驅趕。

「你去歇息吧。」劉梅寶洗漱出來說道。

「太太晚上早點睡,別總是熬夜。」僕婦囑咐道。

劉梅寶笑著點頭,看著那僕婦關上窗退下了。

她抖著半乾的頭髮,坐在大炕上,盧舫穿著肚兜,高舉著藕節般的雙手,歪著頭睡得口水四流,嘴巴不時咕噥兩下,估計是夢裡還在吃奶。

盧舫的面容已經能夠看到盧岩的樣子了,劉梅寶不由貼上去親了親。

盧舫被打擾晃了晃頭,劉梅寶忙輕輕拍撫他兩下,給他搭上一條小被子,看著他安靜睡去,自己則轉過身拿出一個盒子,打開來,滿滿的都是盧岩寫的信,從最初的到現在的。

通過盧岩捎回來的信,劉梅寶已經很熟悉他的日常生活。

河東兵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外圍防禦,一部分充入禁衛軍,盧岩便負責這部分禁衛軍留在近前聽命,大家一起住在禁衛軍的營房裡,就在皇宮裡。

「……這輩子能住到皇宮裡,大家都高興壞了……」

他每天卯時出門當值,中午和禁衛軍的弟兄們一起在皇宮外的一個飯館吃飯,這裡的飯菜很好吃,有大碗的肉和酒,當然當值的時候是絕對不能吃酒的,晚上散了大家在一起去那飯館吃飯,這時候依舊不能飲酒,因為要隨時待命,吃過飯亥時回到住處,工作也不是很忙,也不用費心,一切聽從上頭安排就是了,只是一直京城還有些不安,還在實行宵禁,所以夜市是不可能逛了。

夜風透過窗欞吹進來,跳躍的燭火映照著劉梅寶恬靜的面容,翻看著手裡看過無數遍的信,嘴邊的笑意始終未有散去。

此時遠在京城的盧岩也正踏出宮門,跟隨他而出的是兩列全副武裝的兵士,一個個神情肅穆,騎馬沿街而行。

守城的兵士紛紛站直身子,帶著幾分敬畏幾分艷羨看著他們。

「這是河東兵啊……」

當初河東兵是對付李賊主力,且在李賊退卻後負責追擊,因此他們在外盤桓久,待晉王登基定下後才進城的。

民眾已經從惶惶不安中恢複過來,守在街道上,有幸的見到了這支打的李賊萬人部眾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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