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涌動

「這是什麼啊?」有人見到地上扔著的紙張忍不住拿起來去看。

州城之中識字的人多一些,很快內容就被傳播出去。

「吆,盧大人行善積德的,怎麼會被人這樣罵?」

「什麼行善積德,你們忘了他當初是幹什麼的了?」

「對呀對呀,當初平陸城外排列的幾十具屍首可是嚇得我到現在還不敢從那裡走……」

「呸,這話就不對了,縱然他過往有錯,但難道不許人家現在改么?」

「古人云朝聞夕死,周處尚能改之,況盧大人乎?」

七嘴八舌各種言談在府城大街小巷流轉開來。

盧岩這邊沒有任何反應,知府大人又是氣又是急,派差役收繳字榜驅散民眾。

而在河東堡卻並沒有這種情況的發生,那些紙張也被人悄悄的散播,但當得知上面的內容時所有人的便立刻銷毀了。

「這是大人為咱們這些百姓出頭,得罪了某些人,所以這些人來詆毀大人了。」

所有人都在這樣說,神情義憤填膺,當有人試圖提出揣測盧大人品德不好時,迎接他的不是高聲喝罵就是一頓拳頭。

「大人給我們吃喝,給我們安身立命,要是這樣的人還不是好人,那這世上就沒有好人了!」

「如此詆毀一個好人,是要天打雷劈的!」

盧岩邁進內宅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下來,以往安靜的院子里此時更安靜,他不由緊走幾步。

屋子裡,劉梅寶坐在正堂的椅子上,面前站著管家以及兩個管事的僕婦。

她以前不喜歡坐在這個椅子上,總覺得有一種變成電影里地主老婆的感覺。

「我真是沒想到,這樣的東西會出現在家裡,」她沉聲說道,手掌在桌子上輕輕的拍了拍,那裡有一張紙,「而且是正好出現在我的眼前。」

管家的臉色又青又白,眼中難掩憤怒。

「太太,這是我的不是,我一定嚴查……」他咬牙說道。

「天亮之前我要家裡的人變得乾乾淨淨。」劉梅寶說道,「我是個很好相處的人,這個家也很簡單,因為簡單,所以沒什麼牽絆以及不可割捨的,也沒有離了誰便不能過,也別指望我安撫人心什麼謀而後動的,我喜歡直來直去,不喜歡就換,不信任就趕走,這是我的家自然隨心所欲,所以我不介意再重新換一批人。」

這個一向笑咪|咪,說話隨和爽朗,行動不拘小節,一眼就能看透心底的婦人原來也是有脾氣的,而是一出手就直指死穴。

被主家全部驅逐,他們以後休想再討生活,合家老小也休想在這河東混了,在這個紛亂的世道,那不亞於死路一條,管家和僕婦立刻跪地。

「這點事我都辦不到,不用太太說,我這輩子都不出來見人了。」他鐵青著臉說道。

劉梅寶沒有再說話。

三人領會意思起身告退。

「大字報!」劉梅寶手團起那一張紙,在手裡狠狠的揉了揉,「玩大字報!想來噁心我,你們還嫩了點!」

她沒有再說什麼,而是站起身,一手托著另一手,做了一個奇怪的拋物動作。

盧岩站在門外,看到那團紙准準的落在桌案上的一隻美人瓶里。

「哇哇哇……」劉梅寶發出一聲驚喜的叫,「三分!我這輩子第一次的三分球!」

看樣子她好像想手舞足蹈,盧岩皺起眉頭,想要邁步進去,然後看到劉梅寶到底收住了腳,撫著肚子慢慢的轉進裡間去了。

他靜靜的站了一刻,轉身向外大步走去。

操守府議事廳內,坐著的都是盧岩親隨力將,以及以王墨為核心的幕僚,師爺也在其中。

「看來他們是要給我個下馬威了。」盧岩緩緩說道,「他們有什麼對我來就是了,竟然使出這等下三濫的手段,而且最可恨的是竟然詛咒我的妻兒……」

他說著話,手中握著的茶杯崩然碎裂,茶水混著血水流下來。

在座的眾人嚇了一跳,都忍不住站起身來。

師爺亦是一臉擔憂,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閉上嘴。

「我原本想退一步,可是看如今的情形,我還沒退呢他們就騎在我頭上,我要是讓一讓,他們還不指不定怎麼張狂呢。」盧岩接著說道,眼中閃過一絲狠意。

「可是這事真不好辦啊。」一個文吏開口說道,「散布傳單的人抓了一批,都是些潑皮無賴,一口咬定是不服氣大人招收流民,又開墾荒地,卻不分給他們,讓外來人奪了他們的地,心有不甘,單憑這個查不出背後的大族們。」

「是啊,無憑無據的,根本就奈何不得那些人……」

「大人,這背後有人在煽風點火,咱們心裡都明白可就是無憑無據……」

大家七嘴八舌的說起來。

將士們不懂他們這些文吏分析來分析去的做什麼,只是覺得受了欺負就欺負回去。

「管他們什麼家什麼族的,我就不信他們不怕死,打他們一頓就老實了……」

「他們玩陰的,咱們也玩陰的。」

「對,弟兄們換了衣裳蒙了臉黑夜跳進這些什麼大家裡揍他們一頓,保管就老實了。」

這邊也大聲嚷起來。

說起這個,盧岩想起什麼,原本陰狠的面上浮現一絲笑。

師爺看到了,也忍不住抿嘴一笑,他搖了搖頭,想起當初為了給劉梅寶出氣這幾個漢子作出的荒唐事。

不過今非昔昨,他們不再是鹽巡司的小鹽丁,而對手也不是開個藥鋪的小老闆,站得越高權勢越大束縛越大。

「打是打得痛快了,可結果也不一定撈到什麼好。」師爺到底忍不住說道。

松山堡的事可就在眼前,總體來說,他們河東堡是得了爽吃了虧,還被其他屯堡認為跋扈,在平陽衛的人緣越發不好了。

「是啊。」王墨也開口說道,點了點頭,「朝廷法度擺在那裡,不佔理總是要吃虧的。」

松山堡的事對盧岩來說的算是個失敗了,行事魯莽惹來非議,繳獲物資也沒到手,如果不是最後晉王出手撥來賑災物資,他只怕陷入困谷之中。

這就是師爺最早說過的,要有拳頭還有道理,否則一腳長一腳短,總是走不遠的。

幾日之後,看操守廳沒什麼動作,針對盧岩的風言風語越演越烈,更有甚至說他借著賑災圈箍流民,為自己做勞力,開墾荒地也是供他一人私有,在這種言論下,河東堡的氣氛也微微變異,個別的流民心思波動忐忑不安。

雖然一日三餐有保障,但就是佃戶種田也該拿點收成,那他們這樣墾荒種田是永遠這樣過一輩子嗎?

劉梅寶在河東軍民間走動一如既往,回到家坐在大炕上時,只覺得滿身疲憊,不由吐了口氣。

僕婦丫鬟忙忙的給她脫了鞋,又取了熱水給她擦拭手腳,劉梅寶閉著眼動也不想動,任她們伺候漸漸的竟昏睡過去。

「梅寶,梅寶,」有人在耳邊喚她的名字,還親她的面頰。

這熟悉的聲音觸感讓劉梅寶醒過來,尚未睜開眼就是滿臉的笑意。

「你回來了?吃過飯了沒?」她問道,一面抬手摸了摸盧岩的臉,這才看到室內點著燈,外邊已經黑了,盧岩穿著家常的衣裳坐在旁邊。

「沒呢,等你一起吃,來,吃點東西再睡。」盧岩笑道,一面扶她坐起來。

「好。」劉梅寶點點頭。

「梅寶,沒什麼事,你別擔心,你的身子越發重了,別總出去了。」盧岩認真說道,握緊了她的手,「是因為而來的麻煩,讓我來應付。」

看著他眼中的擔心以及自責愧疚,劉梅寶忙點頭。

「好,好,我不去了。」她說道,此時此刻這男人心裡正累,自己能做的就是讓他安心,別為自己操心,更不能為了自己憂心。

「你也別擔心,這世上沒有邁不過去的坎。」劉梅寶又反握住他的手,認真說道,「讓人人喜歡你是不可能的,不招人妒是庸才,我的男人可不是庸才。」

她說著嘻嘻笑起來,伸手捏了捏盧岩的臉。

他的臉有些僵硬,隨著她小手的揉捏軟下來。

「我不擔心。」盧岩笑道,伸手抱抱她的肩頭,在她額頭親了下。

「好,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劉梅寶笑道,指點江山一般伸手一擺,「擺飯。」

外間的僕婦們立刻傳了下去。

「你就沒覺得家裡有什麼變化?」劉梅寶看著這邊吃得香甜的盧岩,含笑問道。

「有什麼變化?」盧岩詫異的抬頭問道。

劉梅寶目光外外間侍立的僕婦丫鬟們身上掃了掃。

盧岩狐疑的跟著她看去,依舊一臉迷茫。

「難為那丫頭還說你對她笑,對她格外青眼,瞧你這樣子,竟是連人家是誰都沒記住。」劉梅寶哈哈笑道。

「真是莫名其妙,我難道不笑,對著她哭啊?這是我家,我連笑都不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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