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有因

進了操守廳時,遇到師爺,師爺的下巴上光禿禿的,瘦臉更皺了。

「太太,這個時候別出去在人前失態。」他看著劉梅寶哭的紅紅的眼,皺眉說道。

盧岩的事在官府中已經傳開了,但民眾們還不知道,粥廠還在繼續,富戶們偶爾的捐贈也在繼續,一日三餐有了保證的饑民充滿了對生的期待,爭先恐後的去搶河東驛提供的任何一個勞作的機會,跋涉而來的奄奄一息的新饑民一頭栽到,便有負責秩序的兵丁將他們攙扶起來,河東驛外,冰天雪地,一片春的氣息。

這個時候如果她失態,富戶們不會再有捐助,饑民們陷入混亂,那盧岩做的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是,我知道。」劉梅寶低頭應道,又抬頭看師爺,卻是忍不住眼淚閃閃,「有什麼新消息?」

「沒什麼,太太別著急。」師爺淡淡說道。

「我去趟太原府吧?」劉梅寶咬唇問他,自己不知道找誰,師爺一定知道。

「太太去那能做什麼?您是個外鄉人在這裡也沒個什麼認識的人……」師爺搖頭,最後一句話小聲嘀咕,旋即對她擠出一絲笑,「我已經派人捎信去了,太太在家吧,這樣大人也安心。」

說吧這句話,師爺就拱拱手不再多說走開了。

劉梅寶站在原地沒有動,似乎出神。

「太太……」僕婦小聲提醒。

劉梅寶回過神,擦了擦眼淚。

「新捐贈的米糧到了,咱們去施粥吧。」她打起精神說道。

「太太,您都一天一夜沒休息了……」僕婦帶著幾分呢擔心勸道,「好歹眯一會兒……」

「我日常都是這個時候去施粥,如果不去,人家會猜測。」劉梅寶抿嘴說道,「來,我洗把臉,你幫我勻勻粉遮著眼……」

僕婦含淚應聲是,二人向內院走去。

站在廳房的師爺這才從窗戶前收回視線,他重重的吐了口氣。

「來人,我去趟太原府……」他招呼身後的書吏道。

話音才落,有門房跑來報,季家莊季富成老爺來訪。

季富成?師爺愣了下,這個時候他來……

「說是找師爺您的。」門房補充道。

莫非是來挖牆腳的?游擊將軍季富華是倒了,但季家還沒倒,而且在那種嚴打的情景下還能保住季富華沒有掉腦袋也沒有在監牢中度過餘生,可見其家族的勢力。

別的人可能不知道,但季家人肯定第一時間知道盧岩出事了,不管怎麼說,河東驛有今天,他這個師爺也是出了一定力,多少也能證明是有些本事的……

師爺不由挺了挺胸膛……。

「師爺,見還是不見?」門房問道。

師爺陡然回魂,心裡自我唾棄自己一聲,怎麼遇到事還是改不了溜之大吉的毛病。

「見,生員老爺來了,怎能不見?」他說道,一面整整衣衫,親自接出去。

倒要看看這個很少露面與人來往的季家家主,屈尊前來見他這個沒有功名在身的小師爺做什麼。

「守備大人還以為是造反了。」落座敬茶之後,季富成開門見山說道。

師爺苦笑,可不是,如今因為那個什麼自稱唐王的李長三,各地都是緊張的不行,乍一聽兩個操守帶兵打起來,換做誰也得認為是官兵造反了,嚇得守備差點暈過去。

師爺剛聽到消息時,也是嚇了差點暈過去,捶胸頓足自責不已,他就知道這個盧岩,總是搞出一些常人不能的事,什麼好好談談,他怎麼就信了那小子的話!

這小子如今長進了,會騙人了,再不似以前準備做什麼便直白的說出來,學會編瞎話糊弄自己!

想到這裡,師爺忍不住嘆氣去習慣性的揪鬍子,才發現鬍子已經一夜揪光了。

「武大群的父親,曾拜我名下。」季富成沉吟一刻又說道。

師爺一驚,失態的站起來,瞪眼看這季富成。

武大群,就是松山堡的操守,出身武將世家,文人瞧不起武將,武將皆以結交文人為榮,能投到文人名下做弟子,那更是祖墳上冒青煙的大事,同時也可以說明,這個文人在當了記名弟子的武將眼裡,地位不亞於親爹。

你就是我親爹!師爺心裡失態的狂喊,哆哆嗦嗦的就沖季富成施禮。

「這次的事,皆是由於賑災艱難……」他穩住心神,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說到動情處眼淚流下來哽咽不成聲。

「盧大人這是逼不得已,非是故意冒犯,還望先生能出面……」他抹淚說道。

心裡狂喊這季富成快出面讓武大群的爹管管自己兒子,只要他鬆口撤告,那就能大事化小……

聽說那個武大群被盧岩打得很慘,當守備趕到時,四十歲的漢子抱著守備哭得像個孩子……

「正是如此。」季富成神態肅正的點頭,一面沖身後的侍從點頭。

侍從自進門時手裡就捧著一個書軸,此時便站出來展開。

師爺有些不解的看過去,見上面寫滿了字,還有密密麻麻紅手印。

「這是老夫親筆寫的陳情書,並有千民作證……」季富成說道,「放心,老夫並沒有向民眾透露此事,這千民手印是我侄女收集的,原本是想給大人做個萬民傘,沒想到此時用上……」

他說到侄女二字時加重了語氣,意味深長的看這師爺。

師爺只顧著激動了,沒有注意。

「老夫這就親自前往太原府,呈交承宣布政使司參政王大人……」季富成說道,並介紹這個官員的兄弟跟自己是同年,兩家關係匪淺。

早知道這個季家人脈多,竟然能跟承宣布政使司參政大人說上話,師爺又是驚訝又是忙大禮參拜連連道謝。

「我已經給武大群的父親寫了親筆信送了過去……這陳情書我也一併快馬加急爭取明日晚上就送到太原府……」季富成捻須說道。

師爺幾乎要涕淚泗流。

「先生費心勞力,就是親生父母也不過如此……」他再次大禮參拜,「我替大人謝先生……」

「親生父母算不上,姻親父母也是父母啊。」季富成忽地說道。

師爺一愣,沒聽清,抬頭看他。

季富成捻須一笑。

「說起來也是我拿兄弟不爭氣,你們不願再提,也無可厚非。」他搖頭,帶著幾分遺憾說道,「只是可惜我那侄女,本是個不錯的……」

師爺一愣,看著季富成有些不敢置信,他如今跟著盧岩水漲船高,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在鹽巡混口飯吃的小人物了,見識廣了思維也快了,電光火石間已經明白了。

劉梅寶施粥之後,又到窩棚里轉了轉,撫慰了新來的一些流民,等回到家天已經黑了。

「還是沒有消息嗎?」她顧不上回去梳洗緩口氣就找到師爺。

師爺一個人坐在大廳里,雖然如今請了三四個書吏,但很多時候那些公文還是由他來整理,在劉梅寶進來時他已經忙放下手裡的文案,站起來一絲不苟的行禮。

「你不是要去平陽衛嗎?」劉梅寶問道。

「是,我整理完今日的公文,夜裡走,天明到了,什麼都不耽誤。」師爺說道。

「幸苦師爺了。」劉梅寶施禮道謝。

師爺卻不敢受她的禮,認真的回禮。

「太太是有身份的人,受我們的禮是應該的,不要回禮,就是有了難處,也要記著官家的臉面,要不然有人會瞧不起大人的。」他又說道。

劉梅寶笑了笑,想說什麼但最終話到嘴邊說了聲是。

廳堂里蠟燭燃燒發出啪啪的聲音,整個操守廳比往日安靜空曠的很多,似乎少了很多人,其實不過是盧岩一個人不在。

他一個人就填滿了他們所有人的世界。

劉梅寶神色黯然,師爺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廳堂里一陣沉默。

「不耽誤你了,那就有勞你費心了,見了大人告訴他,家裡都好,別擔心。」劉梅寶說道,這一次她沒有施禮。

「是。」師爺躬身應道。

劉梅寶轉身走,快要走到門口時,師爺又喚住她,劉梅寶回頭看他,他欲言又止。

「我年輕,父母又去的早,什麼也不懂,師爺有什麼話只管和我說就是了。」劉梅寶便笑道,「你又是和大人從鹽巡一起走出來的,在心裡我們更多的把你當親人長輩……」

師爺神色觸動,忙躬身說不敢當不敢當,但可以聽說聲音發抖可見很是激動。

「有一件事,想必大人沒和太太你說過。」師爺站直身子,咳了一聲,開口說道,「他也沒個父母親長,既然太太和大人抬舉我,我就仗著多活了這幾年,給太太說一下。」

「有話請說。」劉梅寶笑道。

「當初大人答應了季家的親事,如今太太也進門了,您是主母,所以想問問您,看什麼時候讓季家的小姐進門。」師爺說道。

劉梅寶眨了眨眼。

「你說什麼?」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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