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明智

「操練兵馬,下官失禮了。」盧岩恭敬的沖這十幾人躬身施禮。

便有武將居高臨下的看他一眼,小小的列隊比劃幾下,還什麼操練,他從鼻子里發出哼的一聲,待要訓斥幾句,那老者卻開口說話了。

「高祖曾言操練之時如同將在外不受君命,其意就是百鍊才成軍,不能隨意被擾,如同兒戲。」老者看著盧岩,點頭緩緩說道,「很好,你做的很好。」

「原來高祖也說過這話……」張順聽見了,忍不住眉飛色舞,對王九低聲道,「跟咱們家大人想一塊……」

他的話沒說完,王九忽的抬手肘撞在他的肋上,疼的張順眼淚差點掉下來。

「九哥……」他呲牙咧嘴的喊道。

「閉嘴!再敢多說一句話,把你留在京城不許回去。」王九低聲喝道。

這個威脅太嚇人了,張順雖然滿腹疑惑不知道自己哪裡說的不對了,但還是乖乖的閉嘴大氣也不敢出。

這邊盧岩對老者再次施禮,站起身見這老者依舊在打量自己。

「你便是河中驛的操守?」他問道。

盧岩點點頭,應聲是。

雖然不知道這老者是何來歷,但看四周這些明顯級別比自己高許多的人對他都恭敬的很,便明白此老者非同一般。

「率千人眾先後解解縣鳳陵關之困的盧岩?」老者又問道,目光在他身上再次巡視,點點頭贊道,「真是一條英勇好漢。」

「不敢,是平陽衛守備,河中府知府指揮得當,東路援軍相助及時,將士們臨危不懼報國赤膽。」盧岩答道。

老者原本綳著的臉上便浮現一絲笑,目光帶著幾分玩味看他。

「好。」老者點點頭,沖皇宮的方向拱手,「天子聖明,佑我大周萬民。」

於是大家都跟著齊聲唱贊聖恩。

「這般操練日日如此嗎?」老者又問道。

「是,除路途行軍外。」盧岩答道。

老者便看著他,神色有些感慨。

「好,好。」他卻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看著盧岩說道,又看四周站著的好奇的再打量他們的那些兵,「你的操練的戰隊只是槍兵和刀兵嗎?」

「還有刀盾兵騎兵。」盧岩答道。

「慣用三疊陣?」老者問道。

盧岩點點頭,老者便也點點頭,看著四周那些兵若有所思。

「這些人,你練了多久?」他問道。

「他們跟我時間久了,」盧岩笑道,「已有一年。」

一年……

周圍人的神情都有些古怪,視線都投在這些兵丁身上,見他們身形魁梧,神情彪悍,那種氣勢分明只有那些百戰老兵才能具有,這樣兵,竟然是只用了一年就練出來?!開玩笑的吧?

老者的神情亦是有些驚訝,他看著盧岩,似乎要從這年輕人臉上看出說謊的痕迹,但很遺憾,他看到只有神情從容淡然。

「怎麼練的?」他忍不住問道。

自從兩戰韃子之後,問這個問題的人越來越多了,盧岩微微一笑。

「就是戚帥的法子,列隊練陣練對戰刀槍殺術。」他答道。

果不其然,在這些人面上看到不信以及不以為然。

「就這樣?」老者也帶著幾分疑惑,問道。

「就這樣,按照戚帥的標準,設立獎懲規格。」盧岩再次認真答道,面上有些無奈,又笑了笑了,「我沒讀過書,就這個還是那些老兵們告訴我的,然後大家一起想了想定些法子,別的我也不知道了。」

他真的沒有絲毫的藏私,怎麼這些人總是以為他藏著掖著有什麼秘籍不說。

「戚帥的?」老者笑了笑,神情中有些恍惚,似乎追憶什麼,「那一定很嚴格,練的很苦吧?」

他這句話讓在場的很多人想到什麼,都忍不住點點頭,再將視線投在那些兵丁身上,想起方才看到的已經練得那樣好了,卻還是被毫不留情打了一棒子的場景。

「想當年,我五次不達標,被重打軍棍三十下,老子那時候已經是五年的老兵了,卻差點被趕出標營。」有人低聲說道,聲音帶著幾分委屈卻又有種莫名的驕傲。

「不苦。」盧岩整容答道,「總好過戰場上丟命。」

這句話又說的大家肅然,都緩緩的點頭。

老者再次打量他。

「很好,很好。」他點頭緩緩說道,就在大家以為他還要說什麼時,他卻只是拍了拍盧岩的肩頭,轉身走了。

見老者走了,眾人便忙跟隨。

「以後要操練,操練場上去,在這裡瞎鬧騰什麼!」一個武將對盧岩沉臉喝道。

早些時候不說這話,王九等人撇撇嘴。

這些人的神情自然落在那武將眼中,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這些兵丁看向自己這些人的時候都是漠然,只有落在盧岩身上時,才會有滿滿的崇敬以及狂熱……

只有自己親自帶出的兵才會如此,可見這些人並非是山西總兵特意挑的精銳來故意充門面的。

「謝過大人。」盧岩躬身施禮。

武將深深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轉身跟上那些人遠去了。

「那老頭什麼人?」王九這才忍不住問道。

盧岩搖搖頭。

「不知道,」他說道,「不過,肯定是個大人物。」

「他是特意來看咱們的?」王九皺眉道。

「別的人或許不是,但他一定是。」盧岩說道,看著那群人遠去的方向。

「這些人搞什麼?」付老三抓抓頭瞪眼說道,「這些京城的人真是古古怪怪的,讓人不舒服。」

聽盧岩這樣肯定的說,再想那老頭又什麼都沒說的走了,王九和張順便很是擔憂。

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再加上這一段的遭遇,他們的心裡實在是覺得有些不安,那種不能掌握自己命運的不安。

察覺到他們的情緒,盧岩收回視線笑了。

「別想那些沒用的事,」他笑道,背負雙手微微抬頭,「我們走到今日,靠的就是自己的拳頭,我們不會也不需要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有那功夫不如多操練。」

王九等人立刻整容轟然應聲,再不去想這些突然出現莫名其妙的人們。

陳清被叫到父親的書房時,並沒有見到父親在內,只有祖父坐在圈椅里閉著眼似乎睡著了。

看著祖父比上一次見到更加蒼老的臉,陳清有些心酸。

過了很久,陳老太爺睜開眼,看到陳清站在一旁,便忙坐正身子。

「來了也不喊我一聲。」他笑道,示意孫兒坐下來,「老了老了,該睡的時候睡不著,不該睡的時候睡迷糊。」

「爺爺還正當年呢。」陳清說道。

陳老太爺就哈哈笑了。

「行了,這些狗屁的話不用拿來跟我說。」他笑道,看著陳清笑容一收,「你來跟我說說,你跟那個河中府的操守官是怎麼回事?」

陳清笑了笑。

「我跟他同袍,」他笑道,「爺爺可見到他了?果然一個英雄好漢吧?」

陳老太爺撇嘴一笑。

「是啊,的確英雄好漢,好的讓人忍不住心生嫉妒啊。」他說道,帶著滿滿的感嘆,帶著幾分意味深長看陳清。

無父無母低賤出身私鹽販草莽竟然能披上官衣,披上官衣在如今這個世道也不是什麼難事,花錢就行,但他還竟然掙出了一個殺敵衛國的英名。

陳清只是淡淡笑著不說話,但麵皮上的一絲僵硬還是沒逃過陳老太爺的眼。

「我見過也知道那些流寇草莽的戰鬥力,」陳老太爺摸著枯皺的臉,緩緩說道,「那些人悍勇,亡命之徒,且不乏練得好身手,但真要跟咱們正規隊伍對上,卻往往一衝即散,更不用說那些更加彪悍的韃子軍隊。」

陳清默然不語。

「這個年輕人竟然沒有當個自由自在的悍匪,或者說就算想要個好名聲,那花錢買個官有權有勢當個富家翁幾代相傳肯定沒問題,但他竟然……」陳老太爺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一面皺眉一面說道。

他竟然會想要練兵。

「是練兵,而不是練家丁。」他喃喃自語。

這是完全兩個概念,但對於很多人,哪怕如今坐到高位的武將來說,如果有足夠的錢糧,第一個念頭便是用於屬於自己的家丁,而兵練得再好,將領說調動便調動了,這個世道,誰肯捨得花費財力物力心力為他人做嫁衣。

「僅僅就今日看到的那一百人,花費的錢糧便絕不少,更不用說其他,」陳老太爺看陳清,「河中驛如今有多少兵馬?」

「按定製有兵丁一千,馬匹五百。」陳清答道。

「實際上,遠遠不止這個數吧?」陳老太爺一笑,「我聽說這小子救你的時候,還不過是個官屯官,沒權利調動操練兵馬,拉出來迎戰韃子的鹽巡的鹽丁?」

陳清的腮肉微動,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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