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強硬

「這軍陣可是你們自行訓練的?」他看著王九問道。

這個武官年約四十左右,穿著一身官袍,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官威。

「是。」王九答道。

「你自己訓練的?」武官捻了捻一綹長須,頗有些好奇的看著他。

王九憨憨一笑。

「不是,我那會這個,我只會胡亂打殺,」他笑呵呵的說道,「前些時候殺韃子時,解救了很多人口,其中有些說是無家可歸了,我看他們可憐,我這屯堡這邊又有些荒地,便讓這些人過來住了,哦,這些事我都報給指揮使大人了。」

這些添丁人口的事只要不用他撥糧發餉,指揮使大人哪裡往心裡去,聽他這麼一說,似乎聽盧岩提過,這王九是盧岩的手下,盧岩如今又是管屯官,這些人口什麼的事都有他負責,既然王九如此說了,那必然是上報過,指揮使大人忙點頭。

「然後,這其中有幾個是傷退的老兵,說的真真的,便是他們說要如此訓練什麼的……」王九接著說道,一面摸了摸頭,「至於好與不好的,反正我看這些兵丁們倒是聽話多了,就隨他們去了……」

武官點點頭。

「練得不錯。」他帶著幾分上級鼓勵下級的慣有神情,說道,「打仗單憑一腔勇氣胡亂打殺是不行的,待遇到真正的大軍,就必須靠軍陣,你們就要這樣繼續練下去,到時候,再跟韃子對陣時,這成效你就看出來了。」

王九哦了聲,愣愣站著似懂非懂的模樣。

「還不謝過大人指教。」指揮使大人在後低聲提醒他。

「多謝大人指教,小的一定聽大人話,就這樣好好的練,到時候好好的殺韃子。」王九這才反應過來,拍著胸脯大聲說道。

他的神態有些粗傻,指揮使大人覺得有些丟人,這盧岩帶來的人都是匪賊草莽一般的,實在是上不得檯面。

「都是大老粗也不會說話,大人見笑了。」他忙說道。

京中的武官們卻笑意更濃,絲毫不在意。

「這樣好,咱們這些當兵,就是打仗,殺敵,可不是靠說話,這樣就很好。」那武官笑道,「老方啊,你幹得不錯,看來可不能早早的就放你養老去,還得給皇上好好的帶兵守疆!」

這話一出口,指揮使大人激動的心顫,眼圈竟忍不住有些紅了。

這是表態啊!這是肯定啊!這是意味著朝廷要重用自己啊!

他如今已經將近五十了,坐著這河東驛操守官的位置,以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後來治下忽的出了盧岩這個人,還誤打誤撞的得了好幾次軍功,這讓他在山西兵界忽的出頭了,再加上他及時運作,已經與山西都指揮司的一位大人拉上關係,而且那個大人還告訴他,如今平陽衛的守備要空出來了。

平陽衛的守備,指揮使大人激動的渾身痒痒,要是放在以前,就是聽到這個消息,他也絕不會動半點心思,但現在不同了。

他有軍功,有關係,如今又得了京中都督府官員的親口稱讚,那這個守備的位置便更加有希望了。

指揮使幾乎要把腰都彎的直不起來了,想要洋洋洒洒的表一下對朝廷的忠心,但卻是心情激動說話不自覺的結結巴巴起來。

在場的大人們都明白他的心思,對於他的失態,並不在意,反而帶著一種享受,這種身居高位定人前程的感覺實在是不錯。

劉梅寶等一干婦人已經退下了,這些人說了幾句話,便也準備起身離開。

「哦還有。」一個武官想起什麼,站住腳,看向站立堂下的王九,「這家事誤會什麼的,咱們不便過問,讓人家自行解決就是了,只是這兵丁械鬥的事,該怎麼說?」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愣了下,旋即明白他的意思了。

王九面色一黑,那李大人等三人卻是神色一震,眼中浮現喜色,將腰背挺直了幾分,重新帶著幾分倨傲以及憤慨看著這個管隊官。

這一次的事,依依照衛所軍制械鬥雙方都要被提送法司問罪的,但到時候這些京兵不過是走走過場,而身份下等的屯堡兵自然不會那麼容易就了事,最好的結果也要挨上幾十軍棍。

不管怎麼說,這次的事可是赤|裸裸的打了京兵的臉啊,作為京兵最直接的領導的都督府官員,面子上也不會好看了。

該誇讚的誇讚,但該敲打的還是要敲打的,這件事,必須有個說法。

於情於理這都是應當的,如果能壓下這事,再寬慰了這些京城來的高官貴兵,指揮使大人覺得就是處死幾個屯堡兵也值得,當下立刻神色一正。

「來人,將王九等人拿下!」他喝道。

王九一怔,站著沒動,那四周站著的屯堡兵竟然也沒動。

「還愣著幹什麼!沒聽到我的話!」指揮使大人有些羞惱,厲聲喝道。

這時他一旁的兵衛才反應過來,立刻上前按住王九等人,解下他們的兵器。

看著這個莽漢被制住,一直憋悶之極的京兵三主事才稍微覺得心裡舒坦點,這次的事要是不給這個大膽的屯堡官一個教訓,他們這輩子都背著這個恥辱!

一眾人走出大堂,卻見有圍在外邊的幾個婦人們跑過來,這是得到王九等人要被抓走的消息了。

柳娘子哭著就要撲上來,卻被河東驛的衛兵攔住。

「你們做什麼要抓他!」劉梅寶緊跟在柳娘子身後,豎眉厲聲喊道。

那些衛兵知道她的身份,並不敢阻攔,讓開了。

「劉姑娘,這是我們兵衛之事,與你無干……」指揮使大人說道。

「兵衛之事?這兵衛之事是因我而起的,怎麼叫與我無干?」劉梅寶豎眉喝道。

柳娘子在一旁掩面哭泣。

「這是兵丁械鬥!」知府大人也忙說道,帶著幾分和顏悅色的哄勸,「劉姑娘莫擔心,只是過去問問。」

「械鬥?」劉梅寶冷笑,看著那帶著幾分得意的京兵主事,聽著柳娘子的哭聲,她的眼圈微微發紅,「我劉梅寶在家被賊人掠走,是這些兵丁聞聲相救,又在他們圍城時,不懼人多勢眾的守護我,這叫械鬥?這叫愛民如子。」

「大姑娘,別鬧了!適可而止吧!」李大人鐵青著臉喝道,「還賊人賊人的,不夠丟人!」

「我還真不怕丟人!」劉梅寶猛地提高聲音,幾步站到那李大人面前,咬唇狠狠盯著他。

「說我丟人!你還有臉說我丟人!你算什麼東西!」

李大人怎麼說也算是她的長輩,竟然被當眾呵斥什麼東西,李大人當時臉就氣黑了,他是武官出身,一向性子暴躁,家裡的孩子們如是不合意,那是連罵都不會罵,都是抬手就打的。

眼瞧劉梅寶如此,頓時便喝了一聲,揚手就要打。

「我XX,還要打人!」劉梅寶眼睛瞪圓。

站得近的圍觀者也看到了,頓時鼓噪起來,後邊的人聽到了,便向前涌過來,場面頓時要亂。

幾個站得近的官員瞧見勢頭不對,慌忙撲過來抱住李大人。

「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他們紛紛勸道。

李大人只氣的臉黑脖子粗,喘著氣說不上話來。

「說我丟人。」劉梅寶在他面前站定,她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劉梅寶以前過的什麼日子,城破爹娘死是怎麼樣的感覺她不知道,但這個小姑娘真的死了,孤零零的死在山西,那個時候京城的這些所謂的家人又在做什麼?

「三年來,我爹我娘靈柩寄放廟宇,是誰供養香火?這三年里韃子災匪賊亂,幾次生死,是誰庇佑我得一席之安,我告訴你是這河中府的百姓,是這河中府的兵丁……」

她一字一頓說道,一面伸手指著身後的屯堡民眾圍觀的兵丁。

「我爹死了,舅舅死了,我和舅媽一家背著罪名忍辱求生,我舅媽日日夜夜的織布,熬得眼都要瞎了,為的是讓我吃一口飯保住我的命,她都不嫌我丟人,你算個什麼東西,護我命了還是養我生了,來說我丟人?我哥與我一般孩子大,為了給我們掙口飯吃,修城牆背木料,背的尿血差點得癆病!他都沒覺得我丟人,我劉梅寶是吃你的還是喝你的,你又什麼資格,來說我丟人?」

沈劉梅從來不是個善於表達自己感情的人,更不善於偽裝自己的感情,高興就是高興,不高興就是沉默。

三年多來,重生後跟著宋三娘子母子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深刻的印在心口,越想越氣越想越難過,眼淚便如斷線般滴下來。

說到最後,聲音已是嘶啞變調。

「三年來這山西韃子肆虐,百姓遭難,光一個小小的解縣城就被圍了兩次,城裡的人死了一半,如果不是這百姓這兵丁,我劉梅寶還能活在這裡被你罵丟人?如今他們為了我,被你們這群瞎了眼的東西治罪,我劉梅寶連句話都不說,那才是丟人!」她胸口劇烈的起伏,帶著哭聲看過這些官員。

見她看過來,官員們紛紛避開視線。

「為他們我做什麼都不丟人!」劉梅寶大哭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