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決定

這麼年輕就當上正四品的指揮僉事,孫四孔心裡不由咯噔一下。

他雖然是個大老粗,但也知道就憑自己這等出身,熬到死也不一定能穿上這身官服,更不用說如此年輕的年紀。

但有些人卻生而不同的,盧岩這樣幾十年不出一個的幸運蛋可以忽略不計,主要說的是那些天生好命的世家子。

大周衛所高級官員的子弟都是可以世襲家中親長職位的,所以他們自然不需要從小兵一步步做起,他們的一年,可以抵別人的十年甚至一輩子。

這個年輕人,肯定就是這等出身。

孫四孔的手不自覺地微微發抖。

盧岩沒什麼感覺,打量著年輕人一眼,沒有說話。

「風陵關被困,請你們速派兵支援。」這位姓陳的年輕人說道,目光掃過孫四孔,落在盧岩身上,輕輕皺了皺眉頭,不知道怎的竟覺得這個站的錯後一步不聲不響的年輕人氣勢不一般。

「好的,好的,」孫四孔忽的堆起恭敬的笑,沖此人躬身施禮,「我等知道了,這就召集兵馬……」

盧岩不動聲色。

陳清臉上浮現一絲喜色,身子搖擺,有些支撐不住。

「大人身負傷,快些去歇息。」孫四孔帶著幾分討好說道,一面沖一旁的兵衛招手,「快送大人去歇息……」

「還請快些,那邊支撐不住了。」陳清帶著幾分焦急說道,目光再次落在盧岩身上,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下意識的就想看這個年輕人。

「是,是,請大人放心。」孫四孔依舊恭敬的笑著,一面沖兵衛使個眼色。

這些兵衛是他的貼身家丁,看他的眼神立刻明白了,幾步上前挽住了陳清,就往外走。

陳清點點頭,轉身之前又看了眼孫四孔,面色微微一動。

「大人請安心的歇息吧。」孫四孔在後恭敬的笑道。

看著兵衛扶著陳清出去了,孫四孔臉上半點笑意也無,他站直身子,看著手裡的腰牌,面色猙獰。

「你打算怎麼做?」盧岩忽的問道。

「韃子一路劫掠,城外死傷的民眾多的是,首級被割去,衣物不存,大家赤條條來赤條條去,不分什麼貴賤官民……」孫四孔緩緩說道,屋內跳動的燭火下,越發顯得面色猙獰,將手中的腰牌一把握住,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咱也不認得什麼指揮僉事,也沒見過什麼信件,更沒聽到什麼口信……」

盧岩忽的笑了。

「說不定那城外溝壑的死眾中也有大人你派出的信使呢。」他緩緩說道。

孫四孔面色一陣青一陣白。

「大人你怎麼看我老孫都無所謂!」他梗著脖子說道,眼漲紅,「我老孫總不能眼看著弟兄們為了這一句話去送死……」

盧岩就笑了,接過他手中的腰牌,有些好奇的翻來覆去的看。

「這是幾品?」他問道。

「正四品。」孫四孔答道,沒想到這個時候了他還會問這個,又說了自己對這個年輕人身份的猜測。

「這麼說,這是個金貴人了?」盧岩道。

孫四孔點點頭,臉色更加猙獰,下定了狠心。

「在韃子面前,都是賤民一條,分什麼金貴不金貴的……」他咬牙說道。

「你說,這麼個金貴人不顧危險奔襲求援,一個小小的風陵關值得嗎?」盧岩忽的說道。

孫四孔一愣。

「大人,」門外兵衛又進來了,手裡捧著一封信,「那個大人說,要這個交給咱們這裡最能管事的……」

小兵說這話,下意識得就看向盧岩。

盧岩要出兵援助風陵關的消息不到一日就或明或暗的傳開了,很多人都來勸說了。

城中的大戶是捨不得這驕勇悍將離去,只怕韃子再來侵襲,官兵們雖然已經跟韃子血戰幾場,但生死大事,內心實在是難壓恐懼。

「老弟啊,不是做哥哥的膽子小……」孫四孔再一次想要進行勸說,「實在是太過兇險了……」

盧岩卻是一笑。

「老哥。」他看著孫四孔,又看著屋中聚集的幾個將領,「同樣是人,為什麼韃子就能在我們的地盤上縱橫馳騁,而作為主人的我們,卻只敢縮在城堡之中?」

這話問的大家有些尷尬,是啊,為什麼呢,因為他們厲害,大家打不過唄。

「我們日常累死累活的練兵是為了什麼?只是為了躲在城堡中當大王嗎?就算守得住一座城池,那又有何意?不過是縮頭大王而已!」盧岩沉聲說道,他的視線看向門外,微微抬起頭,「他們韃子可以做到的,我等為何不能做到?」

「不戰而懼,算什麼好漢?」

這話讓眾人麵皮漲紅,只覺得心中一股豪氣沖盪。

「大丈夫在世,生則要生的豪邁,死也要死得痛快。」盧岩的視線又看向大家,淡淡說道。

「不就是打韃子嘛!」江大山啪的一拍腿,「又不是沒打過,怕他甚鳥!」

「對,讓他們韃子看看,咱們大周也是有敢戰的好漢!」孫四孔亦是大叫一聲。

「更何況富貴險中求……」盧岩微微點點頭,看著大家終於恢複氣勢,才緩緩說道出一句話來。

別人尚且無事,孫四孔卻是一個激靈。

那封被小兵後來拿進來的信,再聽到那個陳清竟然說了一句這樣的話後,孫四孔再三猶豫,還是示意小兵交給了盧岩。

盧岩遲疑一刻,打開了,掃了一眼後便揉爛在手中。

孫四孔如今已經表明投靠了盧岩,他顯然沒有說的意思,所以他也很知趣的沒有問。

富貴……

「咱們窮丁白身,走到今日,還不是靠著打殺,咱們可不比那些天生好命的,生下來就現成的富貴等著……」盧岩的話接著傳來。

「天生的富貴?」孫四孔便哈哈笑起來,「哪裡有天生的富貴,所謂天生的富貴,也是祖上拚命打下的根基……」

聽他說了這句話,盧岩便帶著讚許點點頭。

「所以為了將來的好日子,為了我們兒孫不再過我們這樣的日子,大家難道會畏縮求安嗎?」盧岩說道。

「當然不會……」

「大人這是在羞煞我……」

「誰怕誰啊……」

「不就是打韃子嗎,那些孫子不是剛被咱們打跑……」

大家紛紛說道,神情激動。

主意已定,部署便隨即進行了。

孫四孔堅持要出戰,卻被盧岩拒絕了。

「看著那個陳清。」他低聲只說了一句,「如果我回不來的話……」

孫四孔的眼圈瞬時便紅了。

「大人,你還是留在這裡,讓某出戰吧。」他沉聲道。

其他人也紛紛勸道。

盧岩搖搖頭。

「此戰非同小可,我留在這裡,不安心。」他淡淡說道,一面揮手,「留三百人在這裡,余者與我出城。」

孫四孔嚇了一跳,那算下只有三百多人跟他出城?那不是巴巴的去給韃子送口糧嗎?

「召巡司留三百眾守,余者皆向風陵關集結。」盧岩又說道。

孫四孔這才鬆了口氣,但旋即又心驚肉跳。

「大人,不知道巡檢司還有多少人馬可用?」他遲疑一刻,還是忍不住好奇問道。

盧岩看了他一眼。

「不多,尚有一千五百眾……」他笑了笑道。

孫四孔的嘴巴立刻張大了,一千五百眾……還有一千五百眾……

這真的只是一個鹽巡檢司嗎?這明明就是一個都衛所!而河東驛雖然兵制配給為五個千戶所,但實際上真實人數不足配製的一半。

而更關鍵的是,這鹽巡司跟衛所不一樣,它的兵不屬於在編,而是征民來的弓兵,說白了,不是大周朝養著的兵,而是他盧岩自己養的家丁。

孫四孔忽的打個寒戰,三千多的家丁……且都是敢隨時拉出去對戰韃子的……

他抬眼看眼前的年輕人,盧岩正和幾個大漢認真的說著什麼,他們的神情專註,且帶著一絲難掩的興奮,那是嗜血好戰的興奮,竟是沒有絲毫的畏懼。

這是一群什麼樣的人啊……

因為被指揮使隨意調派,被其他衛所任意召喚,不辭辛勞,不計報酬,甚至還會乖乖的將繳獲上繳分與他人,這些鹽丁日常在眾人眼裡就是一群傻子是一個笑話。

當這群大家眼裡的傻子突然被拉到眼前,展示的震撼可讓誰也笑不出來,簡直能嚇死人。

管隊不自覺的腰背彎了彎,他小心的走過去,帶著恭敬聽他們說話,並對盧岩對自己的安排布置言聽計從。

盧岩要離開解縣的消息很快被普通民眾知道了,當聽到盧大人是要去支援別的地方時,驚慌不安不舍的民眾又感動不已,如此忠義驕勇的官家,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了,聽說當年的戚爺爺也曾是這般,但可惜無福親見,空聽老人們口頭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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