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知心

隔日,宋三娘子叫了幾個相熟的鄰居來,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商量些什麼,然後就說出門一趟,劉梅寶注意到她帶著大包的銀子出去的。

「真的有中意的人了?」劉梅寶按耐不住好奇,跑去問周良玉,「舅媽是不是要給你說親了?」

周良玉沒有像以往那樣提到親事少年人就害羞臉紅,反而有些不高興。

「沒有。」他綳著臉乾脆的答道,一反常態的沒有對劉梅寶百問百答,而是坐著看賬本去了。

劉梅寶撇撇嘴,覺得這母子兩人都有點怪,既然他們不願意說,她也就不再問了。

到了天黑,宋三娘子回來了,帶出去的裝銀子的包袱原封不動的拿了回來,神情不是很好。

看來事情不順利,銀子沒送出去,劉梅寶揣測道,但也知趣的沒有去問。

兩天之後,劉梅寶就知道宋三娘子這是做什麼去了,她到廣順和例行上工時,拿到了盧岩送來的信。

「他好些了吧?」這一次,劉梅寶沒有避開石婆子,而是站在從屋子借口倒水實則遞信出來石婆子面前,低聲問道。

石婆子有些意外,但還是立刻答道:「好些了,我那侄子來時,我特意問了,說大人只是還不能起身走動。」

劉梅寶點點頭,不說話了,石婆子再次看了她一眼,也並不多言,貼著牆根顫巍巍的走了。

拆開信,看到熟悉的難看的字體,劉梅寶有些意外。

「傷還沒好,拿筆做什麼……」她暗自嘀咕道,嘴邊卻是掩不住一絲笑意。

這一次的信依舊是用盧岩的日常口頭話寫來,寫了自己那一日來解縣做什麼,沒想到竟遇上這麼兇險的事。

「……我沒別的想法,只是想如果你有個好歹,我活著便沒什麼意思,哪怕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只要知道你還好好平安的活著,心裡也是高興的……」

看到這句里,劉梅寶面色一紅,這句話沒有動人的華麗辭藻,但她卻似乎能體會到那盧岩在城門上一眼看到自己時的驚恐憂懼,那種除了要你生,別無它念的瘋狂。

「還說不會說好聽話……」她抿嘴一笑,低聲自言自語道。

還有什麼話比這個更動人。

她的手不由捏緊了信紙,低頭又接著看去。

「……你別擔心,知道你我事的那些人都已經被我囑咐過了,不會說些什麼,你也別擔心我會因此脅迫你報答,你舊母送來的銀子我不收,便是這個意思,你放心……」

這箇舊母自然是指舅母了,盧鹽的書信里錯別字不少,她已經習慣了,不妨礙她理解他要表達的意思。

看到這句話劉梅寶才恍然,原來宋三娘子是這個擔心,所以傾盡家財去報答恩情,要堵住盧岩趁勢提親,她不由輕嘆了口氣,心裡又是高興又是難過。

高興的是這兩個人都費心的安排為自己著想,難過的是這兩人的好心卻是相左的。

說起來,她也有這樣的擔心,這盧岩會趁此事來提親求娶,如此大恩,如果拒絕,這一次便是他們自己的不是,那些原本相護的百姓們便再無同情他們的理由,反而會瞧不起迴避。

有恩必報,這普通又淺顯的道理,是百姓們最信奉的信念。

沒想到他不僅沒有如此做,反而貼心的替她考慮,杜絕那些知情人生這樣的念頭。

這樣一個男人,敢為你去死,事事時時為你貼心安排,真不知道還有誰能抵得住這種深情。

「……我要你放心,但是我也要你知道,我做著一切確實只是因為你,只要能讓你活著,我願意去死……」

劉梅寶閉上眼,輕嘆一口氣。

好吧,這一場拉鋸戰他贏了。

周良玉的皮肉傷養了七八天後,已經基本沒事了,他傷著的這段錫器的生意不減反增,這樣一個敢殺韃子的少年,是沒人敢輕易惹的。

殺韃子的事沸騰一陣便慢慢的沉寂下來,至於上邊的老爺大人們如何好好的利用這軍功,對於劉梅寶一家人來說,都不會去考慮,他們的日子又恢複了平靜了。

盧岩已經回到鹽巡司了,他雖然傷的重,但恢複的卻是很快,又恢複了日常的作息,一大早慢慢的在院子里打拳。

只是因為傷口的原因,動作緩慢,只是用來舒展筋骨。

「知州吳春芳以整修城防為重,凡是敵座弩台、矢石、火具,無不認真修整,並親自教練守城方法,禦敵策略,條理分明,法度嚴肅,是以治下嚴謹臨危不亂,河東驛遣探查賊奴襲來,守備郭成運籌帷幄,下屬防守官等指揮若定,將士們士氣衝天,勢保民破賊……」

師爺在一旁手拿幾張紙搖頭晃腦的念,面上神情很是不高興,絲毫沒有四周眼巴巴認真聽的鹽丁們的那種激動。

「找到了……還不錯,總算在最後一行提到大人你的名字了……」他眯著小眼陰陽怪氣的說道,「……有鹽巡司巡檢盧岩攜鹽丁江大山、李三、王九、張順、付老三……」

「有我的名字有我的名字!」一旁站著的鹽丁順子任何不住高興的喊道,如果不是礙於腿傷還未痊癒,只怕要翻跟頭跳起來。

他咧嘴笑著,沖另外幾個侍立的鹽丁得意的拍著胸口,瘦小的身子挺得差點仰過去。

一旁的鹽丁嫉妒的眼睛發紅看著他,只後悔那日跟大人進城的不是自己,竟讓這雜役小子得了運道。

「去,一邊去,回去養你的傷。」師爺瞪了他一眼,說道。

「我好了。」順子咧嘴笑,仰著頭,還伸手重重的去拍自己的腿,卻耐不過疼抽了抽嘴角。

師爺哼了聲,看盧岩依舊認真的打著拳。

他的動作緩慢,一板一眼,扎紮實實,身上的裹傷的布帶子還未解下,讓健壯的身子看起來有點觸目驚心。

師爺不再理會那順子,接著念了幾個名字,其中還有提到民壯周良玉,民婦謝四娘。

「不錯,至少該提的名字都提了,包括那些死了的弟兄。」盧岩口中說道,緩緩收勢。

「可不是不錯,斬賊首級十一顆,奪賊奴馬十二匹,鎧甲十一領,金十,銀三百,奪還被擄人口二十餘……」師爺抖著手裡的紙念道,「那郭守備原本是陞官無望,就指著在這裡養老了,沒想到奪了大人這個功勞,這官運可就又……」

盧岩咳了一聲,打斷了師爺的話。

「他是我的上官,治下有方,自然是他的功勞,師爺可不能這樣說。」他緩緩一笑,接過順子眼明手快遞來的手巾,一面擦汗一面說道。

沒想到這個鄉野漢子拍馬屁還真有一套,師爺心裡腹議幾句,面上卻是恭敬的應聲是。

敬畏上官是好事,上官會覺得你知情知趣,看重幾分,但總是這樣的話,在上官眼裡你也就變得好欺負,很容易當冤大頭。

這些上官們,最是唯利是圖,無情無義,師爺嘆了口氣,將這些擔心說了。

盧岩沉默沒有說話,若有所思。

「大人將這些首級俘獲全部上繳河東驛,郭大人真的許諾將授大人平陸防守官……」師爺低聲說道。

河東驛設守備一人,操守官二人,防守官五人,此時有一個操守官因病去世,空出這個職位,盧岩看上了,給守備和知州大人都打了招呼,以前二人都有些猶豫,有了這次軍功,兩個大人都痛快的答應了。

盧岩笑了笑,將手巾拋給順子。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他們兩個大人,還值得哄騙我一個小鹽巡?」他笑道,也不|穿外袍,向屋中走去。

「要是那樣,倒也值得……」師爺站了一時,只覺得心裡咕咚咕咚的冒泡,整個人都熱起來。

防守官……防守官……那可是正五品的武官……正五品……九品……師爺顫著手扳指算了算。

雖然對於地方來說,在一個七品縣太爺跟前,這個五品武官也沒什麼可炫耀的,但對於一個九品的鹽巡來說,那可就是一步登天了。

多少人終其一生都能熬死在一個品級上,怎麼到了盧岩這裡,事情竟然這麼順利。

當然也不能說順利,那可都是真刀真槍拿命換來的,上官為什麼要提拔你而不提拔別人,還不是你能給他帶來軍功帶來升職的機會。

想明白這個,師爺精神又是一震,所以說,有時候莽撞一點意氣用事一點,也不是什麼壞事。

看著前方邁步而行的高大年輕人,師爺不由搖搖頭,嘴角浮現一絲笑。

這個年輕人,還真是上天庇佑,一路走來雖然艱苦,但卻是步步為營啊。

「大人,大人……」一個鹽丁跑進來喊道。

「小石頭,喊什麼喊,成何體統。」順子立刻帶人呵斥那小丁,擺出一副老成的模樣,看著這個比自己還要大幾歲的鹽丁。

想到半個月前,自己還和他一般做個雜役,當然現在也依舊是雜役,不過那是因為他的傷還沒好,等傷好了,那就一定能成為鹽丁中的幹將,拿著刀,騎著馬,巡查緝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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